杨根思动手之后,顿时懊悔不已,志愿军军官不能打骂战士,但关心则乱,现在伤了这个很有前途的狙击高手的心了,还不能让他明白自己打他的真正原因。老杨犯难了。
杨根思正是发现这小战士进步神速,才让他当了自己的通讯员,借以锻炼他的战场敏锐性。林飞向他说过狙击手培训的要领,作为狙击手首先就要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能力,要比别人更多一份心眼,才能在复杂的战场环境下生存。
通讯员每每要冒着生命危险执行任务,能够生存下来的,都是反应神速,擅长隐蔽的高手。各支部队里的通讯员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如果仅凭张桃芳第一次打靶剃光头,怎么也选不上的,但是老杨看人不是看他的表现,而是看他的眼神是否灵动。
周围的战士也想不到亲切随和的团长竟然发了雷霆之怒,都吓得噤若寒蝉,没人敢上前解劝,打了敌人,还要挨巴掌,这算怎么回事?大家都惊愣当场,呆若木鸡。
还是老杨自己扇出了一巴掌后,脑子清醒过来,懊悔不及。这是何必呢?这小战士杀敌心切,刻苦锻炼枪法,还差点立下大功,如果不是目标不是林飞,老杨会拍着他的肩头说着:“小伙子,干得不错,有前途!”怎么能动手打他呢?真是太糊涂。
他俯下身,把啜泣的张桃芳拉起来,替他拍拍身上的尘土,整理好军帽,柔声说道:“你干的不错,是我错了,我向你道歉。只是你现在是在执行任务,不该去干不相干的事情,万一你牺牲了,谁来替你完成任务?你的心情我理解,你放心,将来有你上战场杀敌的机会,到时你可别给我丢脸哪。”
张桃芳顿时破泣为笑,团长向他道歉,这脸可露大了,他承受不起,他赶忙向杨根思敬礼说道:“团长,你放心,我今后一定遵守战场纪律,绝不会再让你生气了,你说过的话,可要兑现啊。”杨根思微微点头,小战士一蹦一跳地去了。
杨根思在心中苦笑:“想不到我还要为你伤害到自己的同志道歉,真是没有天理,到何处去说理啊?不过这小子竟然能在五百米开外击中目标,造诣非浅啊。好好培养,将来定能大放异彩。”
其实张桃芳最好的狙击距离是八百米,这已是超出了步枪的有效射程了,子弹打出去都是抛物线。如同神话一般,却被他变成了现实,而那个目标竟然还是曲线跑动的,真是当之无愧的狙击之王。
杨根思的心中深深地担忧那个被打伤的女兵,竟然可以为了林飞,舍生忘死,那真是好样的。林飞能有这样的红颜知己,也该满足了。他在心底说着。对于林飞的关切,让他化作了对伪军的无比仇恨,他命令队伍扎紧口袋,决不让一个伪军再撤回山去,配合主力部队,消灭这支自不量力的伪军。
伪军团长在前进无路的情况下,下令撤回山去。他们这时才发现刚才寂静无人的战壕里面已经遍布着志愿军战士,向着他们喷射着愤怒的火焰,手榴弹漫天地飞过来,落在他们当中爆炸。看天上就像飞来了大片的黑老鸹,真让人毛骨悚然。
为了配合伪军的反扑,林飞也不得不派出了一支小部队,他的理由是必须留下大部队坚守山头,不然无法长期固守,指望别人的援助,那是做梦娶媳妇,尽想好事,现在谁不怕中国人。援军能突破中国军队的防线吗?
山下的志愿军战士就顶着两面的进攻,顽强地坚守阵地。因为林飞的不卖力,坚守阵地的战士很轻松地就打退了山上冲下来的伪军,那么明显的目标,还不等冲到近前,就干掉了一半了。伪军像海潮一样,冲上来退下去,留下了一地的尸体,还有好些伤兵拖着打断的胳膊和大腿,头下脚上地趴在山坡上哭爹叫娘。
山下的伪军头顶上乱飞着手榴弹,被炸得东倒西歪,遍体鳞伤,爆炸的烟雾遮蔽了他们的视线,烟雾里弹片横飞,伪军却不能躲避这无尽的手榴弹雨。中国人扔手榴弹像不要钱似的,随手乱扔,几乎没有死角,炸的伪军哇哇乱叫。伪军在拼命地抢占阵地,这是他们的唯一退路,如果退路被切断了,等待他们的下场可想而知了。
让他们悲哀的是,因为战况紧急,伤员太多,他们来不及将尸体上的弹药清理干净,就成了志愿军现成的战利品。志愿军竟然舍不得动用自己习惯的手榴弹,而是搜刮尸体上的手雷扔过来。新中国兵器工业还很落后,一些兵工厂只能修理损坏的枪炮,造出的手榴弹也是不尽如人意,美式手雷的威力自然大多了,高爆弹药,碎片也多,伤害很大。
伪军还看到一个小个子的志愿军战士身上挂着两个布口袋,可能是干粮袋,里面装的全是手雷,沿着战壕边跑边扔手雷。像一条蛇在战壕里窜来窜去,神出鬼没。
小个子的战士胳膊虽然短,但一出手就是五十米开外,而且扔得很准,每每扔到伪军人群中,才会爆炸,或是扔到伪军机枪手的弹药箱旁,魂飞魄散的伪军机枪手还来不及逃走,就被炸得支离破碎,奄奄一息。他扔过来的手雷伪军根本来不及捡起来扔回去,触地就爆炸,他是在手里等上几秒钟再出手,简直是可恶极了,伪军被他炸得东躲西藏。
伪军机枪手被他炸得不敢靠前,只得躲在远处向他射击,可是他却跟机枪手躲迷藏,东游西逛,来去自如。子弹也不能穿透战壕,他却随手就是一颗致命的手雷飞过来,爆炸的烟雾遮蔽了机枪手的眼睛,却将他们的身形暴露给志愿军的神枪手。
小战士吸引敌人机枪手的同时,就给战友提供了射击的机会。几个伪军机枪手操纵着一挺机枪,绕着他射击,专门追着他打,可是他忽起忽落,动如脱兔,神速快捷,机灵无比,子弹只在他的脚后跟溅起尘土。
“呯呯呯——”一连几枪过来,就看到那些眼睛充血的伪军面色一白,扔掉了机枪,身子向后一扬,横七竖八地躺倒在机枪旁,个个胸前或是脑袋开花。只有一个被打中了左胸的家伙躺在尸体堆里哭号。
上来几个伪军,将伤号移开,那伤号却在他们的怀里哀鸣一声,一蹬腿咽气了。新来的伪军顶上那些机枪手,谁知子弹还没有打出一梭子,这些家伙又是接二连三地躺倒在地。这一回连收敛尸体的人都没有了。那挺机枪就像是瘟神,谁也不敢靠近。伪军甚至避开机枪阵地,害怕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害怕中国神射手在消灭机枪手的同时,也会搂草打兔子,连他们一起收拾了。
那年代国际上不许使用达姆弹这种开花子弹,但是林飞的队伍里,战士们普遍地将子弹锉过,或是在坚硬的鞋底上磨过。子弹的加工时很细致的,弹头稍微变形,打进人体就是不规则运动,撕裂肌肉,会造成巨大的创口,因此只要被打中,就很难医治。
转了几圈下来,小战士依然是生龙活虎,伪军的机枪手却是伤亡过半了,余下的大惊失色,扔掉机枪,夺路而逃。志愿军阵地上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助威叫好声,听得伪军无比的丧气。
小战士越发地神勇,他干脆躲在战壕里啃起伪军丢下的咸鱼和面包,喝着战士们送上来的可口可乐,只有当伪军进攻到距离阵地三十米的时候,他才跃起身来,大显神威。到后来,几乎所有的伪军都在看他的表演,看得痴痴呆呆,忘记了进攻,这三十米就成了他们难以突破的禁区。
“迫击炮!给我把他轰死!”伪军军官气不打一处来,这么多人竟然被这小子挡住了去路,真是岂有此理!但他们也不得不佩服中国人竟然将手榴弹玩得百发百中,他们哪知道这小战士以前是放羊的,扔石头赶羊,那就是一个绝,而且臂力超人。
十几个伪军的迫击炮手在四百米外架起了迫击炮,匆忙做着发射前的准备工作。为了消灭这猖獗的中国人,伪军竟然同时安排了三个迫击炮组,就是他看到了,手雷也扔不了这么远,他的战友也救不了他,这回他死定了。军队里像张桃芳这样的特等射手并不多,不然也不能成称为神枪手。
伪军将迫击炮阵地设置在四百米外全是冲着这小战士来的。再远距离,炮弹飞过去时,人早跑得没影了,而且视线也会受到很大的阻碍。四百米正好是迫击炮的最佳射程,而且相对挺安全的。但谁也没想到会有意外情况发生。
“呯呯呯——”一连几枪过来,就看到一组伪军炮手东倒西歪,仰面朝天地躺下,倒下的人竟然都是胸部中弹。只是旁边的伪军炮手在混乱的战场上还没有注意到这些,中国射手几乎是在同时击中敌人,连呼叫的人都没留下。
“呯呯呯——”又是几枪过来,又一组伪军炮手到在血泊里,只有一个家伙忽然弯下腰去系鞋带,避开了子弹,当子弹带着啸音从头顶飞过时,他在愕然发现周围的人全死了,全是胸腹洞开,胸口茶碗大的伤口冒出了汩汩的黑血。
孤零零的家伙惊愕半晌,忽然发出了惨绝人寰的惨叫声,张开双臂。两腿像风火轮一样迈动着逃向了人群。但他也没逃过通往地狱的这趟直达车。就在他快要接近人群的时候,一颗子弹追上来,打中了他的后脑勺。这家伙就在众人惊骇的眼中纵身飞扑在地上,一动不动了。只见他的脑袋后面脑盖骨都没有了,红白的脑浆泛着血沫往外奔涌出来。
其他的伪军炮手才发现周围的同伴已成了死尸,相顾愕然,不知谁先喊了一声:“我的娘啊,这还是人吗?中国人的狙击手太多了,这仗没法打了!”他们也不管长官的命令,丢下迫击炮,一哄而散。
“娘的,撤,撤——”无可奈何的伪军团长发现,就是面前的志愿军,他们也对付不了,还损失惨重,不得不下达了撤退的命令。他不能抱怨师座没有帮忙,山上的伪军也是死伤惨重,不过损失的都是那些老弱残兵,精锐的部队都被林飞留在山头固守阵地。
山下的那些残兵败将相互扶持着,艰难地向着山中的谷地冲去,那里是他们唯一的可以藏身的地方。志愿军没有大炮,远射火力不足,对他们构不成严重的威胁。在这里他们只要能坚守住,就可以等到援军的到来。
“娘的,该死的美国佬,我们损兵折将,吸引了中国人的注意,为何你们还不来啊?难道你们真想借着中国人的手消灭我们吗?”伪军团长仰天长叹,他知道林飞也是被迫无奈的,他能理解林飞的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