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团长虽然对贴身卫士的行动依然不满意,但他们不能在这里耽搁的时间太久了。已是春季阴雨连绵的时候,虽然雨势小了很多,但天上还是见不到一缕云彩。他们又急着上路了。毕竟只有尽快赶到炮团,才能抢在七师的前面夺回它。
他们嘴里说的“共匪探子”就是军医,卫士深知团座对他此次执行任务心有不满,虽然让他下去休息,但他哪里敢真的休息,绞尽了脑子想要干掉军医。否则团座是不会轻饶了他的,三师对于执行任务失手的人员,处理很严。
当车队轰隆隆地行进过去,那被自己人逼得跳崖的军医才从悬崖的缝隙里爬了出来。好悬啊,如果不是他早就防着这一手,这会儿他就该是尸骨无存了。那是一块巨大的岩石下面的一道窄窄的水沟,仅容一人贴着崖壁站着。
军医猜到了二团长会杀人灭口,也隐约见到那凶手的身影好像是二团长身边的人。他深深滴为自己想要带人抓捕凶手的孟浪举动而懊悔,察言观色,也能看出二团长眼中隐藏的杀机。因此他离开了那辆卡车,就拼命在黑暗中寻找着藏身之地。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但脑筋却不是那些大老粗能比得上的。
他借着手电光为士兵看病的功夫,也偷偷地观察着这附近的地形,他发现了一处隐没在黑暗里的岩石下面的水沟,凭着他对山势的走向,他从一尺宽的岩石缝里判断出那下面肯定是能容得下人的水槽,但他还不敢轻易尝试。尝试的机会只有一次,失败了,就会滑落悬崖,坠入万丈深渊了。
就在他举棋不定的时候,一个老兄弟,也是他凭着精湛的技艺,从死人堆里抢救回来的一个韩军少校走过来,“老王,你怎么还不休息,待会儿开打起来,恐怕你连尿尿的功夫都没有了。呵呵,可别怪我没提醒啊。”这话说得很粗鲁。
但此时军医见到了他,犹如见到了救星。他一把拉住了少校的手,紧张滴环顾四周,轻声问道:“兄弟,当哥哥的对你怎么样?”
少校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傻笑着:“看老哥说的,当年若不是你妙手回春,老弟的这把骨头就该扔到荒山野岭去喂那些狼虫虎豹了,骨头渣渣都不剩下了,你对我有天大的恩情,老弟真不知如何回报呢。”
说到这里,他捅捅激动的军医:“老哥,你是不是没银子花了,没钱你张口啊,老哥多的没有,一千两千还不在话下。”其实他平时借军医的钱多了,军医从来也没想着让他还,弄得他自己都不好意思,那可是救命恩人哪。
军医了解这些人的秉性,虽然粗鲁,但还是很仗义的。因此平时一些小恩小惠,就指望着在危急时刻,能派上用场。战乱时刻,这些亡命之徒的兄弟,将来会用得上,或许能搭救自己的性命。
少校说着就要掏自己的腰包,被军医按住了。“兄弟,老哥不缺钱,老哥快没命了,你一定要救救老哥啊。”声音很悲怆,听得少校毛骨悚然,也勃然大怒:“谁他妈的敢欺负我老哥,我要先剥他的皮。老哥,你说出来,兄弟给你出气。”他刷地掏出了手枪。
“不要,兄弟,这些人你惹不起,我只求你能在老哥生死关头,伸手拉老哥一把。”军医说着,双手紧紧的握住少校的手,手指甲因为紧张,都扣进少校的手背上了,痛的他龇牙咧嘴的,不住地倒吸冷气。“哇,老哥,你这是和我有仇啊,看把我往死里整的。撒手,痛啊。”
军医却置若罔闻,这时也顾不得其他的了,贴近少校的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听得少校顿时呆若木鸡,接着是浑身发抖,不过他不是害怕,而是愤怒的。
“好小子,老子早知道二团长不是什么好鸟,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狠毒,暗下毒手。不瞒老哥,我也不喜欢团座,但是二团这孙子想要拿咱们兄弟的性命当炮灰,那是痴心妄想。老哥,我这就去带着兄弟,保护着你,杀出一条血路,咱再也不受这些王八蛋的气了。”
“别介,那是送死,不值得也不理智。小胳膊拧不过大腿,好汉不吃眼前亏。兄弟你听我的,咱们该这样,这样。这是釜底抽薪,让那帮混蛋先做着美梦,到时候让他们哭着去吧。”军医强压怒火,对着少校耳语着。
这种亲昵的举动在外人看来就像是拥抱,像是在搞基,但这时的他们全然顾不上了。周围一些士兵见着他们这样,也觉得惊讶,只是大败之际,谁还有心思来管别人,谁知道自己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他们只是暗自好笑,这对混蛋难道一刻也离不开女人吗?没有女人的安慰,自己就解决起来了。
军医在少校走后,又接着若无其事地为士兵检查着,他爬上了一辆卡车的车厢,打着手电,为受伤的士兵检查伤口处理的情况。忽然从车厢后面一阵劲风而来,向着他的后背飞过来。军医哪里是在检查伤势啊,他是在时刻提防着呢,眼睛不住地向着后面偷瞄着。
他瞥见了一只胳膊随着一张丑陋的脸从车厢板后面慢慢滴伸出来,那支胳膊上赫然握着一柄雪亮的匕首。就在匕首向他扎过来的时候,他猛地扑在伤员的身上,压得那伤员都快背过气去了。军医这一扑倒,匕首走空了,但是下落的劲风依然不减。
只是军医是有防备的,刚刚卧倒,就翻滚到一边去了。匕首扎进了伤员的胸脯,那伤员本就受了重伤,这时更是一声惨叫,连挣扎都做不出,就脑袋一歪,死在车厢里。这一刀用力太猛了,扎进去被肋骨卡住了,想要拔出来,却不容易了。
军医用手电朝着那张丑恶的脸砸过来,那家伙的动作倒挺麻利,脑袋一偏,避过了要害,但还是砸在后脑勺上,砸的眼冒金星。杀手是从车厢后面扑过来的,这时的半截身子就耷拉在车厢板上,身体还趴在死尸上面,他正在双手撑着,想要爬起来,一双凶恶的眼睛透过黑暗,像饿狼一样狠狠地瞪着军医。
情急之下,军医缩回了双腿,猛地照着那张脸狠狠地蹬了过去。那家伙的动作到不慢,脑袋向后一仰,避过了这两条腿的猛踹,但肩膀却没有避过,被踢的正着。这一下用力太猛,军医真是恨不得将他一脚踢死,只听一声哀嚎,那家伙被踢的从车厢上仰面朝天地倒下来。
这一脚踢得很重,摔下来杀手都觉得脑子都快短路了,晕乎乎的,胸腔里五脏俱焚。杀手毕竟是受过特殊训练的,这时候他知道性命攸关,还能强撑着忍住痛苦,想要爬起来。换做一般人得在地上喘口气回回神才行。
“咕咚——”一声,他又被重重地砸回了地面,脑袋再次重重地磕在地上。只听“喀拉喀拉——”一阵脆响,那是肋骨被压断了。一个人从车厢上跳下来,正落在他的胸脯上,把他当作了肉垫子。这一下真正让他受了内伤。
生死关头,他闷哼一声,挥起拳头照着来人的太阳穴挥去。只是因此被人骑在身下,动作不灵便,这一拳还没打上,就感到脖子上凉飕飕的,一股热辣辣的灼烧之痛传来,拳头软绵绵地掉下去了。他脑袋一歪,嘴角里沁出了鲜血。
对他来说是生死关头,对于军医何尝不是?军医在卧倒和翻滚的时候,手术刀时刻紧握在手里,就是把手指划得钻心的痛,也恍然无觉。这把手术刀伴随着他多年,抢救了多少伤员和病人,却没想到会用在健康人的身上。一刀下去,鲜血喷溅,溅得他脸上和身上都是的,他却毫无察觉。
他划了一刀,还不解恨,担心这家伙没死,又连续在尸体的脖子上乱划,把那脖子都划得肌肉翻卷,像包菜花了。这是他平生做的最差的一次手术,但也是最救命的一次,救的是他自己,一刀毙命。下面的简直就是歇斯底里的发泄,其实在他的精湛技艺下,还没有人能逃过他的致命一刀。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平时见惯了尸体,也没有感觉,这次却像躲避瘟神一样,手忙脚乱地爬起来。不等他喘匀气息,身后一声低声的怒喝:“不许动!举起手来!”
他高举双手,慢慢滴转过身来,可是转到一半,他不等看清身后的人的长相,猛地挥起还握在手里的手术刀,扎进了来人的脖子里。这一刀真狠,险些连刀柄都扎进去了。军医的力气用的太大了,竟然划破了皮肉,划开了脖子,拖出了长长的血口子。
扎进去的同时,他也看清了来人的长相,竟然是公路上警戒的哨兵。那哨兵大瞪着眼睛,万分惊惧和痛苦地看着他,手里端着的冲锋枪也想要抬起枪口,照着他的胸膛来上一梭子,就是死也拉着他垫背。
军医虽然同样的惊恐,知道自己杀错了,但枪口朝向他,他还是能感觉出来的。他平时常和死人打交道,对于杀戮,比平常人更加的容易清醒过来。他的惊恐是因为明白这是冤死鬼,自己杀了一个不该杀的人。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拨开了那枪口,枪口斜斜地伸向天空,“哒哒哒——”一梭子子弹划破了夜空,也引起了周围士兵的惊恐的喊声:“不好了——共匪杀来了——”鸡飞狗跳。在喊声中,也有“抓住共匪探子——”的声音。
姥姥的,我成了共匪的探子,这帮家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这是对我的诬陷。想要借机杀了我。雨天的山路很滑,他简直是跌跌撞撞地向前飞跑,跑的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他能听到身后传来掠过头顶的子弹呼啸的声音“嗖嗖——”,头皮都要发炸了。
这时两条身影已经扑到了他的身后,嘴里大喊着:“站住,不然就杀了你!”喷溅的吐沫星子都快迸溅到他的脖子上了。这些人就是在雨天奔跑也是如履平地,军医跑不过他们。
军医猛然站住了,那两条身影猝不及防,险些扑进了他的怀里,只听“哒哒哒——”一梭子子弹从这两条黑影的后背穿透出来,拖着火焰,飞到了黑暗里。
这两个家伙瞪着军医手中的冲锋枪,猛地扑倒在他的脚下。后面的伪军吓得大惊失色,连忙连滚带爬地钻到车厢后面去了。谁知道军医手中竟然还有冲锋枪,那两个家伙是死不瞑目啊,如果他们早些发现了,会毫不犹豫地开枪杀了军医的。
这是军医在杀那哨兵的时候,争抢冲锋枪,挥刀划破哨兵脖子的时候,也划断了冲锋枪的背带,冲锋枪就到了他的手里。这时候,他手里只有手术刀如何行?何况他不是小李飞刀,没有将手术刀练成飞刀的绝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