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中国军人才有这种胆魄,敢用肩膀扛起大炮开炮,这是用血肉之躯做肉垫啊。两个炮兵非常珍惜这枚炮弹,精细地瞄准着,估量了再三,迟迟没有开炮,连长都等不及了,出身催促。这种情景谁曾见过,像是赶着投胎似的,但这是视死如归。
老孙一咬牙:“连长,你走了,我们也跟着来,你不会孤单的,我们兄弟还在你的指挥下去斗阎罗王。”连长气得笑骂起来:“你他妈的跟我来什么矫情啊,开炮——”
“咔嚓——”一下,老孙闭着眼睛拉动了火绳,连长大喊一声:“打倒美帝国主义——”
谁知半天没有反应。老孙也惊呆了,仔细一看,天哪,不知何时,这门炮的火绳被炸得中间只剩下细细的一截,一拉就断了,这一炮竟然没有打响。“连长,这,这炮没打响,还得再来一次。”老孙红着脸说道。
这时,连长肩膀一松,一头栽倒在地,鲜血从他的肚子下面流了出来。在敌人的轰炸中,他的腹部被打进了一块弹片,只是一直没有说出来。满身的灰土,谁也看不出来。他竟然是用受伤的身体扛着大炮,这种毅力谁能想象。
“你们再来一次吧,可恨我最后也不能帮助你们打响这一炮了。你们一定要想办法干掉那龟孙子。”连长苍白的脸上汗水潺潺而下,嘴唇都没有了血色。他苦笑着:“我那一句再也喊不出来,你们让我白白地表演了一次。”
就在这时,阵地下面传来了密集的轰炸声,不是朝着阵地上,也不是朝着蜂拥而来的伪军的头上,而是朝着站在下面远远集结的后续韩国军队,朝着那些架着大炮猛烈开火的韩军头上开炮。
两个炮兵愣了愣神,还以为这是自己的神经出了问题,刚才就是打出了那一发炮弹,也没有这种威力啊。垂死的连长不知怎么忽然来了精神,一把推开了两个炮兵,从残破的阵地上探出头去,就看到了韩国的阵地上已是遍地开花,炸得那些大炮的轱辘乱飞,炸得堆积的炮弹轰然爆炸,炸得那些惊慌失措的伪军飞上天去了。
“娘的那个嚣张的狗东西在哪儿,可不能让他跑了!”连长最想看的就是穿着白衬衫的伪军团长的身影。一眼望去,就看到那里只剩下一件白色的破布在天上飞舞,那军官连同他的随从都被炸得无影无踪了。
“好啊,咱们的大炮发威了,这才够味啊。咱们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强大的火力啊?”连长兴奋得不住地用手拍打着阵地上的尘土,扭头大叫,像个孩子般开心。
“连,连长,那不是咱们的大炮,你看那些炮弹是从敌人的后方飞来的。再说,咱们也没有那么大口径的大炮啊。”老孙涨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道。
连长不是新兵蛋蛋,没有看不出的道理,只是太兴奋了,一时看错了。再定睛一瞧,又是大笑起来:“哈哈,这些王八羔子将炮弹灌到自己人头上,越多越好啊。也省得我们浪费炮弹了。”
是两个炮兵,整个阵地上都发出了阵阵的欢笑,那些进攻的伪军已是近在咫尺,听到了这种大笑声,忽然士气狂泄,四散而逃,谁知道下一轮炮弹会落在谁的头上啊。
韩七师师长李晨也接到了前线进攻部队被炸得溃不成军的报告气得晕头转向。他也是沙场老将了,从未想过眼看就要到手的胜利果实,会被自己人的一通劈头盖脑的轰炸,灰飞烟灭。炸得自己的主力团伤亡过半,屁滚尿流。
“他娘的,是谁,是谁在暗通共匪,让我们转胜为败的?他娘的,我的一个团啊,进攻就损失了一个营,现在被自己人轰炸却死伤了一个半营,我的团变成了加强连了。他妈的,我要毙了这混蛋指挥官。”他气得浑身哆嗦。
那些被炸得头破血流,骨断筋折的部下在电台里向他哭喊着:“师座,共匪竟然绕到了我们的后面,用我们的大炮向我们轰击啊。这仗没法打了,共匪抄我们的后路了。”
李晨吓得一哆嗦,共匪绕到了咱们的后面,我怎么不知道?这帮子共匪公然不同凡响,以往他们夺取了我们的大炮都是不能缴获,立刻就地销毁,没想到他们这次还会用我们的大炮轰击我们。技术含量这么高,打得这么准,呀——呸呸,不是很准,而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土八路鸟枪换炮怎么可能用得比咱们还好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犹豫再三,抓起了电话,想向后方的炮阵地询问究竟。那里不是韩国人的炮阵地,而是美国人的远程火炮阵地,韩国人是无权调查的,但这次事情非同小可,他不得不问。
偏偏这时的话筒里传来的都是彼此的吵骂声,都是嚎叫声,虽然有人接电话,但他就是把耳朵紧贴在话筒上,还是听不清里面传出的是什么声音。他虽然懂一些日常的交际英语,可是这会儿全是云里雾里,听不明白。最后听到的是:“可恶的赤匪,还敢打电话,你们都给我下地狱吧。”
咦——这是什么情况?李晨抓住了电话,半晌没吭声。这时天空中就传来了呼啸的声音,久经沙场,百战百败的李晨还是一下就听出来这是炮弹飞来的声音。但是等他能从一片嘈杂声中听到炮弹呼啸的声音,炮弹都快落到头顶了。
“我的天哪——该死的美国佬,你们去死吧。”李晨大叫着,声音大的都传出帐篷外很远,话筒里也听得清清楚楚。周围的部下全都在他大叫的时候,先他一步,趴在地上了。
他一个虎扑,向地上趴去。谁知情急之下,那电话线缠在了他的脖子上,让老李悬空在桌子面前。电话被卡在桌子缝里,虽然都快拉翻了,就是掉不到地上,这会儿成了他的催命符了。那办公桌上压满了文件,还是全钢打造的,韧性非常好。李晨被勒得双睛暴突,舌头伸出了老长,桌子还是稳稳当当的。
“轰轰轰——”韩七师的指挥部里火光冲天,硝烟弥漫,那些伪军被炸得满地打滚,鬼哭狼嚎。幸运的是,李晨所在的帐篷虽然被炮弹的气浪撕成了碎片,桌子都掀翻了,李晨竟然只是擦伤了一块头皮,其他并无大碍。
“啪嗤——”李晨终于摔倒了地上,这股气浪救了他的命,桌子掀翻了,上面的东西,文件、电话和自卫的冲锋枪带着弹夹一块砸在他的身上。虽然骨头都要散架了,但却像保护层将他遮蔽起来,只露出个脑袋。也让李晨终于能呼吸到新鲜空气了。刚才那一会儿,他觉得自己都要死了。
不等他笑出声来,“哗啦——”一个被爆炸的气浪掀飞的热水瓶,就在他的头顶炸的粉碎。热水喷涌而出,不由分说,就给他来了一个热水脸。那锋利的瓶胆炸开的碎片,像一把把尖利的小刀对着他没头没脑地激射。扎的老李头上脸上全是碎玻璃渣子,鲜血顺着烫的惨白的脸往下淌。
李晨每天都要刮脸,这样看起来显得年轻一些,但这种刮脸处处流血,洗头那头发都烫的掉下来的滋味真不是人受的,满脸的玻璃渣子,拔下一块就是一个血窟窿,满脸都是血窟窿;满头的黑发是一抓一把,还烫起来浓浆大泡,本来还显得威风潇洒的他,顷刻间就变成了谁也不认识的瘌痢头小三。
“啊——救命哪——谁来救我——”李晨扯开了嗓子喊着。这时所有人都在地上趴着,自顾不暇,谁还顾得上他?李晨这时才感觉到背上的桌子太重了,那可不是志愿军用得几个弹药箱叠成的桌子,那是一丈长,能摊上军用地图,十几个人围着开会的会议桌。
美国人太富了,行军桌这么大,可以折叠,还造的这么长。太有水平了!平时李晨觉得挺威风,这会儿觉得简直是要他的命哪。他的一只胳膊痛的钻心,动惮不得,没准是骨折了。另一只手则奋力拉住面前的一条腿,“救救我——”他快要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去你妈的,死还要拉着我垫背吗?”一个参谋低头一看,也没看清是谁,李晨早已是满脸开花,面目全非。他抬起那条腿,照着李晨的脸上狠狠地蹬去。“滚你姥姥的——”
“啊——”李晨就觉得脸上像零剐碎割一样,脸上的碎玻璃都嵌进肉里去了,一只眼睛都往外喷着血水了。美国人制成的牛皮靴,军官的鞋底还带着装饰的金属片,金属片扎进了他的眼睛,将那只眼睛踩爆了。
“混蛋——我是你们的师座——”李晨用那只能动弹的手紧紧的捂住了眼睛,失声惨叫着。那参谋吓得浑身一哆嗦,仔细一瞧,可不是吗?这时的他不是想着改正错误,将李晨救出来,而是牙关一咬,眼睛里露出了杀气,爬起来拔出了手枪。
“你,你想干什么?”李晨见状大惊,但却无法躲避。那参谋恨恨地说道:“师座,你怪不得我,我不杀你,你就要杀我了。谁让我不小心踩爆了你的眼珠子呢。”
李晨哀叹一声,闭上了眼睛,只听“当当——”两枪,他没感觉到脑浆迸裂的痛苦啊。睁眼一看,那参谋紧捂着流血不止的手腕,扭头看着一个军官正对着他举着枪。嗷地大叫一声,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帐篷。
“把那混蛋给我抓回来,我要亲手砍下他的脑袋!”当李晨被警卫从地上拉起来的时候,他第一句话就是想着报仇。这阵子那猛烈的炮火才停止下来,短短的十分钟,李晨就像是过了十年,太难熬了。
“师座,支援我们的美国盟友的重炮阵地被中国人偷袭了,还用他们的火炮攻击我们。美军请求我们立即发炮,将他们连同大炮一起炸毁。”参谋长站在满目疮痍的师座面前,也不寒而栗,硬着头皮向他报告。
如果李晨还在健康状态,头脑还清醒,他就会仔细地询问这消息的来源。可是这会儿他的脑袋被裹成了绷带脑袋,只露出眼睛和鼻子,呼吸都觉得艰难,脑子里一片浆糊,惊恐万状,恼羞成怒,就顾不得想那么多了。
“此仇不报,我誓不罢休。给我消灭他们。”李晨就像是从牙根里冒出了一个一个的字,斩钉截铁,不容分说。奇耻大辱啊,我还有什么脸面见人哪。李晨脑子里想着的都是报复,就是上帝,他也要拔刀相向。
“师座,我们是不是再调查一下,这里面是不是……美国人为何自己不干?”参谋长还在狐疑中。话没说完,李晨就用狼一般的眼睛,杀气腾腾地瞪着他,吓得他缩回了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