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生死相依,许诺一生守护,最后却拔剑相向。
人世间最令人难以置信,难以接受的唯有自相残杀。
玉如意年幼时最依赖的亲人,最后却成为手刃她的男子。
不知,城头一剑刺穿她身躯的那一刻,她在想什么?
是迷茫,是愤怒,是仇恨,还是最终流下一滴泪选择谅解。
“怎么会是这样?”宁无痕双目怒睁,在先前那一刻爆发出极为狂野的杀气,险些震碎屋舍。
但此刻平静下来,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无力感。
当日离开东皇时,老鬼慵懒的靠在椅子上,给了他这里的地址,让自己有时间一定要去看看。
宁无痕记得当时问过老鬼,去干嘛?
那一日的老鬼忽而多了一股落寞,蜷缩在椅子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并未言语。
但宁无痕与他生活十六年,怎么会看不出对方似乎有心结。
那一张看惯了而且总是笑眯眯的老脸,第一次填满沧桑,孤寂,以及滋味难明的苦楚。
“你是娘亲的义父,是你收养了娘亲,抚养她长大,可是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告诉我。”宁无痕心口泛酸,遥想印象中的老鬼,沉默了。
当年玉如意被石之谦杀害的那一刻最痛的只怕是老鬼吧。
毕竟,这两位杰出的武道天才是他亲手抚养长大的,是他教这对兄妹习剑的,更是他将玉如意二人带入尘世,持剑出道。
可,玉麒麟玉如意双双显露头角,引领一个时代后,却走向了自相残杀。
“鬼爷爷他。”第七瑾儿按住宁无痕的右手轻声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莫说是第七瑾儿,就连宁无痕都深深迷茫了。
曾经在宁无痕年幼时,老鬼总是在他耳边叨叨,说自己是高手高手高高手。宁无痕年少不懂事,不知道嗤笑多少次,骂他老不正经,一天到晚没个正行。而老鬼总是盯着他贼笑,却并没有解释太多的东西。
即使宁川最后告诉了他一些关于老鬼的曾经,但宁无痕也只是相对认可一点,从来没有想的更远。
可当那些陈年过往悉数隐现在自己面前,宁无痕除了震惊,没有任何表情。
那个照顾了自己十几年的糟老头,那个时不时露出咧嘴黄牙的糟老头,那个总是无耻的吹嘘过往风云事迹的糟老头,竟然在若干年前培养出了一对令天下人都崇拜的巅峰高手。
名列天下第七的女子第一人,玉如意。
名列天下第三,而且隐然要跻身无敌的剑魔石之谦。
这两个引领一个时代的巅峰人物在很多年前就生活在这里,而且是被他的奴仆一手培养成人。
如此极致的反差,让宁无痕的手在急剧颤抖。
他喉结动了动,想要说话,却发现胸腔酸酸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其实,这么多年来我更应该喊你一声祖父。”宁无痕双目泛红,心中涌起了愧疚感。
玉如意是被老鬼一手带大的,是前者名义上的父亲,归根结底称一声祖父不为过,可他从未堂堂正正的道过一声。
第七瑾儿静静的看着宁无痕,心中却涌起了惊涛骇浪,不知如何去平复。
“无痕哥哥的来历竟然会这么大。”
犹记得第七青云曾经隐隐透露,宁无痕的身份背景足以让天下九成人心甘情愿的低头。起初她很不解,而今等到一切水落石出,真相远远大于相信。
问鼎天下的十人,宁无痕竟然跟四个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是金枪王和青花女的后人,更是剑魔石之谦的侄子,而那位在栖霞山的老鬼只怕比这三人更恐怖,是宁无痕的祖父。
这条消息若是放出去,莫说是东皇城,整个天下都能横着走。
可又谁知晓,宁无痕能走到如今这步,靠得全是自己的拳头,而不是那足以压塌天下的身份背景。
“豪门多无情,无痕哥哥将来背负的东西只怕更重。”第七瑾儿咬咬下唇,心有戚戚,“他的舅舅竟然杀害了他的娘亲,事情怎么会是这样。”
在外人眼里宁无痕有着足够令人艳羡的背景,可几人明了,宁无痕今生今世将要背负的不可扭转的宿命。
多年前,石之谦一剑挑杀的不是一个外人,而是自己曾经许诺要保护一生的亲生妹妹。
“石之谦,你无情就别怪我无意。”宁无痕握紧拳头,在心里发狠道,“宁无痕不杀你,枉为人子。”
其实,那一场轰动整个人间界的大战是玉如意先挑起的,毕竟大战是发生在北帝城头,而石之谦是出城反击。
但前后联想,以玉如意温柔可人的性格是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只能说明二人之间出现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最后导致玉如意以死相争,这才率先杀进了北帝城。
换言之,石之谦肯定有着某件不为人知的秘密,让玉如意不得不提前动手。
再说,玉如意跟时年曾用名玉麒麟的石之谦生活在一起那么多年,她不会不知自己哥哥的恐怖之处。纵使天下人都不知晓石之谦的真实修为,可玉如意知晓,她肯定打不过自己哥哥。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还要杀进北帝城,基本上抱着必死之心去的。
“娘亲到底在维护什么,亦或者在阻止什么?”宁无痕深深疑惑,“不管怎么说,石之谦当年肯定出现了问题。”
“无痕哥哥,你以后真的要杀他吗?”第七瑾儿怯怯的问道。
宁无痕沉默的点点头。
他,自然指的是石之谦。
第七瑾儿咬咬牙齿,轻声道,“那个人快要天下无敌了,我怕你”
“莫说是快要,就算他现在已经天下无敌了,我也要杀了他。”
两人持续一阵沉默,先前宁无痕问路的老妇又出现在门外,她张望的一阵似乎欲言又止。
宁无痕擦拭掉眼前的泪珠,平复一下情绪,“大娘,你有什么事情吗?”
“哦,我就来看看这户人家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人。”老妇擦了擦额头,笑吟吟道,“老鬼膝下有一对好儿女啊,虽然那个儿子不怎么说话,总是显得冷冰冰的,但他那女儿好啊。我记得好像叫如意吧,对对对,就叫如意,这辈子都忘不了。”
“很善良的一个姑娘,长得又漂亮,心又好。”老妇忽而叹了一口气,“可惜好多年没有见到咯,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老妇坐在门前,回忆着昔年的往事,总是忍不住笑吟吟道,“我记得那一年家里没有米食了,都饿了几天几夜,后来还是如意送饭过来,足足照顾我们一个月,这才挺了过来。那一年她才十岁,十岁的小姑娘就这么善良,世间很难找到了。”
“她没有娘,辫子又长,每天我就帮她扎,反正她家那两个大男人是不会。如意每次来总是大娘长,大娘短,还说以后要做我女儿,等我老了要照顾我。”
老妇说到这里忽然情绪低迷道,“可是我都老了,如意却再也没见到了。”
宁无痕低着头,滋味难明,许久才出声道,“那是我娘。”
“娘?”老妇一愣,怔怔道,“你是他儿子?”
“嗯,我来看看娘亲小时候住的地方。”宁无痕长舒了一口气,轻声道,“我叫宁无痕,是玉如意的亲生儿子。”
“哦,那她现在还好吧?让她有时间来这里坐坐,就说大娘想她了,都好多年没见了,大娘真的很想念她。”
“让她回来看看我这老人家啊,我真的好想如意。”老妇眼角泛泪,看的出来幼年时的玉如意在这位妇女心里占据很重的位置,以至于很多年过去都无法忘却。
宁无痕不敢瞧,狠心的撇过头,强行压制心中的痛苦。
随着宁无痕的沉默,三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宁无痕何曾不想玉如意,可是娘亲再也回不来了了。
“孩子,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好好的哭什么?”老妇见宁无痕表情不对劲,询问道。
第七瑾儿咬咬牙,低着头不发一言,只能愣愣的盯着脚下的灰尘,许久有泪珠坠下,打湿尘土。
“没事,只是突然有点感动,娘亲这么多年没来,大娘还记得她,回去我肯定要告诉娘亲,让她有机会来看看您。”宁无痕善意的欺骗道,他没有告诉这位妇人事实,怕对方承受不了。
“没事就好,其实来不来无所谓,只要如意平平安安,我这把老骨头就放心了。”老妇擦去眼角的泪水,笑道,“哎,终于放心了,如意这么好的姑娘应该嫁了个好人家。看你长得一表人才,如意肯定嫁了个好人家。”
而后她双手合十,激动道,“感谢上苍,好人有好报。”
最后她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你们来这里是不是拿什么东西?老鬼当年带走他们的时候留给我一件东西,说是留给有缘人。”
“东西?”宁无痕疑惑,此事他没有听老鬼说起。
忖思间,老妇掏出一卷羊皮书,递交给宁无痕。
宁无痕疑惑的接过,而后轻轻的抖开,顿时惊讶的瞪大眼睛,他缓缓的读出抬头四字。
“青花剑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