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城远郊另外一处秘密石洞,和白忆儿被“囚禁”的那座洞窟的构造与布置都差不多,但空间更大,里面除了生活用具之外还有一些从外观上来看就制作精良的器皿。
这里是伍岳心的“炼药窟”,他那近乎奇迹的改良版萃玉露虽然不是从这里诞生的,但同样产出了很多灵丹妙药,而且还会有更加超乎寻常的东西于此降世。
不过此刻在这儿提炼药物精华的人却并不是伍岳心,而是鹿柠。
当日之事于每个人心目中都存在不同的情景,虽然这一切都是伍岳心的阴谋,然而作为亲历者之一的鹿柠却看得并非那么明白,于是在她的视角当中事情只是愈演愈烈——魏溃在无端失控之下挣脱了枷锁,重演了那场无差别的暴乱,老师和伍师兄被余波所震掀翻在地,只有苇衣师姐有招架之功,然而这般状态下的魏溃无人能当,三五招过后尚苇衣便败下阵来,最后鹿柠的记忆也只停留在她过去想尝试着阻止魏溃,但却被撞晕了过去为止。
再醒来之后,鹿柠就已经在这儿了,而这些日子以来也只见到了时不时来探望她的尚苇衣一人。
据尚苇衣所言,鹿柠晕倒过后不久,魏溃便抓着谷老闯出了禁池,而还有余力行动的尚苇衣虽然追了过去,奈何魏溃的速度已非她能跟得住的,勉强追了一段之后还是断了线索,而伍岳心更是受伤不轻还在昏迷。而自己返回过后又思索一番,觉得此事发生过后,上座们一定不会轻饶鹿柠,便将她先行带到这儿休养。
后来的情况也果然如尚苇衣所预料的那样,上座们一致认为魏溃的暴走定有蹊跷是有人蓄意为之,而最大的嫌疑人莫过于将魏溃带回门内的鹿柠,可现在回去非但解释不清楚,甚至还会惹来更多麻烦,所以尚苇衣便建议鹿柠先在此安顿,等到事情水落石出过后再接她出去。
虽然此事当中也有不少说不太清楚的细节,但既然尚苇衣已经这么说了,那鹿柠也只好留在此处——她恢复行动能力之后也想过自行离开,至少也要打听一下魏溃的消息,然而洞窟内却有石门阻挡,自己又找不到机关,也只得作罢。
然而闲着也是闲着,鹿柠在无聊之余便翻阅起这洞府当中所收藏的一些药理典籍来,再加上尚苇衣也让她用这个时间继续完成未完的炼药工作,所以鹿柠便投入到了其中。
“我来看看你怎么样了。”石门洞开,尚苇衣提着一点儿新鲜的菌子和青菜走进来,而鹿柠却仍专注地面对着燃烧着炉火的大号药鼎。
过不多时,鹿柠停了风箱,将双手泡在水盆里洗净,方才道:“老师他……有消息了吗?”
尚苇衣将篮子放下,轻轻摇了摇头:“杳无音讯……不过这几天又有新的突发事件……所以你更不能回去了。”
“掌门去世了……是被人袭击所致,根据现场痕迹判断,当时房间内包括掌门在内至少有三个人,其中一个和掌门喝了杯茶,其余人则没有。不过从留在墙壁上的拳印来推断,其中一个人应该是个九尺左右的壮汉,而掌门身上内外伤皆是一人所为,其中的致命伤是胸口上拳掌所致的打击。”尚苇衣看着对方继续道。
听过尚苇衣的描述,鹿柠的心头愈发冰凉——因为这对组合听起来怎么都像是贺难和魏溃——魏溃已经苏醒了吗?还是说他一直都在佯装着失控?但他们的理由又是什么呢?是因为掌门就是那个胜师吗?可他们为什么要瞒着自己呢?
一连串的疑问布满鹿柠的脑海,使得她也逐渐开始混乱了起来——而这就是尚苇衣所期望的那样。说真的,伍岳心的确是那种非必要否则不会轻易对同门下杀手的人,一方面他看到了鹿柠身上那惊人的悟性与潜力,需要她来暂时代替自己完善那些配方;另一方面也是要利用信息差刻意摧毁双方之间的信任,于其中形成隔阂,说不定鹿柠就真的信了自己这一套呢?
就算鹿柠没有被自己迷惑,那她至少也能在这段时间做点儿贡献;而如果她相信了自己那就再好不过了,反正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她也不会再见到贺难等人,就更无从获取真相了。
其实就算是伍岳心也会偶尔觉得,存活在一个谎言之中没什么不好,因为背负着真相的人往往会活得很累,就像自己一样。
除此之外,尚苇衣对鹿柠还隐瞒了一些她不需要知道的关键细节,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张丰还中了药王斋的“息鸩”之毒——这也是伍岳心精心为药王斋人编织出的“真相”。
虽然这是独属于药王斋的绝密毒物,可在伍岳心的引导之下,这也同样化作了鹿柠与魏溃合谋的证据,理由便是鹿柠从自己这里骗取了萃玉露用在魏溃身上,指使魏溃抓走了谷老,又从谷老口中拷问出了息鸩的配方暗杀掉了掌门,试图嫁祸于门内。
此刻的药王斋,无论是否真能接受伍岳心暂代掌门之职,但无疑已经将对魏溃等人的仇视提升到了极点。
…………
胜师地宫。
伍岳心是个有点儿强迫症的人,这也为他带来了一些洁癖,这也是为什么他受不了那些经常流着涎水、散发恶臭的劣等品留在地宫当中,把这些玩意儿打发给阎罗王的原因。
与那些失败的例子相对的,自然就是成功的优质样品了,在他和阎罗王的沟通当中,被称作“金标”的那部分。
无论从何等层面上来说,金标和草标都是天壤之别。草标虽然也被强化了体魄且几乎无痛觉,但毕竟那是早年间的产物了,存在着不少缺陷——基础太差、五感迟钝,只能爬行,外表也不怎么美观,所以战斗力也只是大于普通人的程度。
但金标就不一样了,在保留了草标的一切优点之上,甚至还能施展出他们本身具有的武功,尤其是外功得到了显着的提升,并且五感方面也没有丧失太多,除了只能说出简单的音节之外,几乎与常人无异。
贺难称呼他们为怪人或怪物,明显就是还没见识到金标,而伍岳心自己则称呼他的作品为“药人”。
伍岳心正在地宫最深处的密室当中,那里别无他物,只有一尊灵位。站在灵位面前的伍岳心似乎也略有感慨,轻声说道:“萃玉露也好,药人也罢,都是我在前人之上所做出的改良,但您放心,很快我就也会有自己更加精彩的原创作品了。”
灵位与他创造出来的药人一样不能言语,而伍岳心也只把这当成是对自己的激励,自从残废之后他就开始了自我怀疑,这种不坚定已经形成了习惯,就算他现在已经恢复得大差不差也依然留存了下来,而每每这个时候,他都会到自己视为真正老师的祭坛前自语一番。
就是在这个人的帮助之下,自己了解到了萃玉露的真相,治好了自己的腿伤,也继承了包括药人在内的一切事业——可以说是他给了伍岳心一次新生,而相比之下从谷连芃那里得到的就只有失望和压制吧,也难怪伍岳心会尊此人为师长了。
密室之外,神态懈怠的唐满弓已经守在外面等着他了,而伍岳心看到他这副模样,便道:“看来白上座也是个守旧的人啊!”
唐满弓叹气,不无遗憾:“他既不愿意重建药王斋,也没能守住自己武人的尊严——战斗的最后他跳崖自尽了。”
“跳崖自尽?”伍岳心皱了皱眉:“会不会有什么玄机?我记得据说泊儿当年也是跳崖没死成才被谷连芃捡了回来……”
“这你让我怎么确认?”唐满弓两手一摊,表现出自己的不满:“泊儿那纯属运气好,被水流带到了岸边——云峰口底下都是荆棘乱石,我又封了他的穴道。”
“行吧。”伍岳心不是特别在意,开玩笑道:“你没把我给泄露出去吧?要是白上座真活着回来了指认你,你可别怪我把你给卖了。”
唐满弓还是保持着漠然的表情:“无所谓……”
“对了,曹栋到现在还没回来,该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吧?”伍岳心又想到了截击组的另外一个带头人:“要不你现在去忆儿那边确认一下?以那小子的性子,八成得先想办法去面对忆儿。”
这时候,唐满弓终于说出了自己的不满,甚至身子一歪差点倒下去:“我说……你不会真觉得干掉咱们药王斋的第一高手很轻松吧?不打架的人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行吧,那我再派别人过去一趟。”伍岳心伸手扶住了唐满弓让对方站稳,二人一路走过来已经到了中央的宽敞大厅,那上面的石床上躺着一个已经昏迷了数日之久的家伙,正是魏溃:“放心吧,用不了多久,我也该跟你并肩作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