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哥儿瞪着大眼睛,瞅了瞅面前这个笑得一脸和蔼的胖爷爷,又去看容妤,有些迟疑,“阿娘?林爷爷?”
容妤同样没想到林老爷子接受能力居然这么好,不愧是混过官场的人,这心理素质就是不一般,她起先还担心老爷子会接受不来直接被气晕呢,心中暗自嘀咕了两句,拍了拍小崽子的头,笑道,“这是阿娘的爷爷,你该叫曾祖。”
“呐,吃糖。”林老爷子也是满脸笑容,将手中的糖又往他跟前递了递。
团哥儿偏了下头,小嘴一咧,痛痛快快就喊了一声,“曾祖。”
“诶!”林老爷子顿时笑弯了眼,忙把糖塞进他嘴里,有些激动的摸了摸小娃娃精致细腻的脸颊,还忍不住轻捏了捏,看着小孩儿圆滚滚的大眼睛,林老爷子连说了几个好,又看容妤,“这孩子长得像阿琛,眼睛却像你。”难怪第一眼瞧见就觉得这娃娃看着亲近,原来是自家人呐。
“糖甜不甜?”林老爷子笑问。
这块糖有些大,小娃娃吃的腮帮子都鼓了起来跟只仓鼠似的,点头,含糊不清道,“甜!”
“来来来,曾祖这儿还有许多,都给你,慢慢吃。”林老爷子乐呵呵的就将装糖的荷包塞进了他手里,就这么握着他软乎乎的小手细细的看了又看,越看心中越喜欢,也只有他家幼幼才生得出这么可爱的娃娃,瞧这小模样多精致,难怪阿辛上回就说有几分幼幼的影子,可不是么,幼幼当年也是这么小小的一团,吃糖吃的口水直流,只可惜有回吃多了伤着了就不爱吃了。
林老爷子摸着团哥儿的头发,瞥了一眼眼眶红红一看就知道是哭过了的容妤,脸上笑容突然就淡了下来,心中生出些难受,虽然有这么个可爱机灵的曾孙是好,可他家幼幼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如今竟成了孩儿他娘。
虽然没多问,但眼下的情形已经能让他猜出个大概了,在心中将靖国公骂了个狗血喷头居然连闺女都看不好,老爷子面上却和气的很,还不忘朝后头站着同样有些激动的老仆阿辛招手,“阿辛呐,来瞧瞧,我这小曾孙是不是标致?”
阿辛上前,先是跟容妤问了好,得了对方带笑轻唤的一声“辛伯”后才去看团哥儿,一向严肃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不住点头,“是标致。”
林老爷子满意了,一会儿摸摸小孩儿的头发,一会儿掐掐他的脸,玩的不亦乐乎。
见老爷子对团哥儿的存在接受良好,一口一个乖孙,容妤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瞥见祁大夫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容妤轻咳了一声,有些心虚,“祁伯,我并非有意要瞒你。”
“嗯,”祁大夫平静点头,“我知道,就是故意嘛。”什么小门小户出身夫君病死了为了远离伤心之地给孩子一个良好的成长环境才远走淮安,这丫头一天一个故事就不带重样的,可真会编,想着还不忘瞥了一眼一旁站着充当隐形人的殷玠,心中冷哼,还富商呢,堂堂王爷也不嫌跌份。
容妤无奈,“我只是...”话没说完,就被祁大夫打断,“不用解释,只是没找着合适的机会嘛,能理解。”
听着祁大夫阴阳怪气的语调,容妤莫名觉得这对话似乎有些耳熟,刚刚是谁说过来着?
“我说祁老头,你可别欺负我家幼幼,”林老爷子搂着团哥儿笑得乐呵呵的,“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别跟小辈置气,你现在不都已经知道了么,不过也正常,你一贯都小气吧啦的心眼比黄豆大不了多少。”
祁大夫差点被气了个仰倒,愤愤一挥衣袖,哀怨的瞥了容妤一眼,容妤讪讪笑道,“祁伯,我错了。”
团哥儿瞅瞅他,也跟着喊,“祁爷爷不要生气。”
听见团哥儿喊他,祁大夫脸色缓了缓,但还是不满意,瓮声瓮气道,“不成,容丫头,我不能低林老头一辈,你得让团哥儿换个称呼。”不告诉身份这个能理解,高门大户的腌臜事多了去了,不过这称呼问题得解决,祁大夫表示坚决不能让林老头占便宜。
这个简单,容妤清了清嗓子,“团崽,别叫祁爷爷了,就喊,”思考了一下,“喊祁公公。”
祁大夫,“......”神特么祁公公!
团哥儿很乖,容妤让叫什么就叫什么,软糯糯一声祁公公一叫,祁大夫的脸瞬间就绿了,偏偏林老爷子在旁边笑得欢快,不住的打趣说这个称呼好。
被老爷子一笑,容妤也反应过来了,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她倒是忘了,这年头公公还有另一层意思来着。
只有小孩儿眨巴着眼,一脸茫然,显然不知道他们都在笑些什么。
“还是先进去吧。”容妤出声,准备领着人进去,却忘了自己才崴过脚,刚走了一步就觉得脚腕生疼跟针刺的似的身体一晃,差点就又摔了,忍不住“嘶”了一声,正打算让人过来扶她一把,一直站在旁边默默留意的殷玠已经先一步上前将她揽在了怀里,一脸紧张,“脚是不是还疼?”
“跟你没关系,快撒手。”眼见众人都看了过来,特别是林老爷子还在,容妤脸上笑容一收,去推他。
殷玠当然不会让她推开,干脆厚脸皮到底,手臂紧紧环着她的腰,喊祁大夫,“祁伯,您快给看看,阿妤方才脚崴了。”
祁大夫一愣,赶忙上前半蹲在她跟前,让容妤将受伤的脚抬起来,伸手碰了碰,容妤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疼?”
容妤点头,“骨头没事吧?”
“不好说,”祁大夫拧拧眉,“瞧着有些肿,先进屋了再仔细瞧瞧,”祁大夫习惯性的使唤人,“殷小子,先将容丫头抱进去。”
殷玠点点头,正打算抱人,就被林老爷子给叫住了,“男女授受不亲,就不劳烦王爷了。”林老爷子只觉得他那只胳膊碍眼的很,当然不会许他就这么抱容妤进去,阿辛已经识趣上前,“王爷,让老奴来吧。”
殷玠默不作声,抿抿唇,目光扫过脸上含笑的林老爷子,“不碍事,应该的,”说完手臂微一用力直接将容妤打横抱了起来,大步就往屋里走。
林老爷子被他的行为给惊了一下,脸上笑容顿时就没了,板着张脸,“他这话什么意思?”
祁大夫指了指他还牵着的男娃娃,摇头晃脑,“呐,这娃娃叫他爹,你说什么意思。”说罢也不管他是一副怎样的表情了,背着手就急忙跟着进去了。
林老爷子好不容易震惊中回神,与阿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堪称惊骇的情绪,然后齐刷刷将目光落在了一脸着急想往屋里跑的团哥儿身上。
阿辛迟疑,“小公子是小小姐与王爷的?”后两字没说。
林老爷子脸颊抽搐了一下,瞬间变脸,恨恨一咬牙,“管他是谁,老夫不同意!”据他所知,广平王可还没娶亲呢。
*
“殷玠,你是不是故意的?”容妤被他当众抱人的行为气的头发晕,“你放开我,我自己能走。”
“你脚受伤了。”殷玠抿唇。
容妤冷笑,“那也不干你事。”话说完就挣扎着想下来,却被殷玠低喝住了,“别闹!”男声低冽,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容妤身体一僵,闹?
殷玠脚步顿了一下,随即将人抱得更紧,直接大步朝后头卧房去。
被他紧扣在怀里,满鼻子都是他身上的冷香,容妤眼睛又开始发涩,只觉得阳光落下来晃眼得很,容妤闭了闭眼,“殷玠,你别想跟我争团哥儿,他跟你没关系。”
殷玠脚下步子不停,扫了她一眼,轻声道,“他是我儿子。”随即又皱了皱眉,他什么时候说要争孩子了?
一听这话容妤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情绪又波动了起来,直接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肩膀上,“团哥儿他爹早死了,高攀不起你广平王。”
“别乱动,小心手疼,”殷玠眉头皱了皱,没忘记她手上也嵌了砾石。
“疼个屁。”容妤直接爆粗口,用比较矫情的说法就是,皮肉之苦哪里比得上心上的伤,看着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容妤牙关紧咬,最后干脆闭上了眼,来个眼不见为净。
“小姐,这是怎么了?”红豆刚出来就看见殷玠抱着人过来,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赶忙迎了过去,看着殷玠直接将人往卧室抱,自己也跟了进去。
殷玠将人放在床上,不顾她的挣扎,直接将鞋袜给她脱了,小巧精致的玉足十分秀气,贝壳似的粉嫩指甲还泛着莹润光泽,此时正微微蜷缩着似乎有些羞意,殷玠眸光一深,下意识的伸手握住,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引得容妤狠颤了一下,直接一脚踹了出去,“滚!”
人没踹着,却因为动作幅度太大扯到了脚踝,瞬间眼泪都飚出来了,妈蛋,崴了脚是真疼啊!
殷玠慌然回神,也知道是自己失态了,目光落在她红肿一片衬着瓷白的肌肤显得格外吓人的脚踝上,顿时什么旖旎心思都没了,将脚托在自己掌心,小心翼翼碰了碰,“疼?”
容妤不吭声,抿嘴将头扭到一边不看他,想将脚缩回来,却被他死死地握住,殷玠薄唇紧抿,盯着她的伤处一脸严肃,一副想碰又不敢碰的样子。
红豆在一旁看着,总觉得这气氛有些怪怪的,今日一早小姐还高高兴兴的出去说找殷公子呢,怎么现在看着倒像是吵架了?小姐哭过了?
祁大夫与林老爷子进来正好瞧见殷玠抓着人家姑娘脚不放的场景,祁大夫还好,毕竟看习惯了,这两人平常腻歪着呢,牵牵小手什么的都是寻常事,但林老爷子就不同了,脸刷地一下就黑了下来,恨不得把那只敢轻薄孙女儿的咸猪手给剁下来,三两步上前,直接将殷玠的手给扒拉了下来,又将人挤到了一边,一脸紧张的问道,“幼幼,怎么样,脚疼不疼?”又喊祁大夫,“快快快,来给瞧瞧。”
“这时知道我的好了吧,”祁大夫撇撇嘴。
“你好你最好。”林老爷子极为敷衍。
祁大夫哼了一声,上前仔细的查看了一番,又四周按了按,眉头一松,“还好,骨头应该没事,就是筋扭到了,擦点药多养两天应该也就好了。”
“那就好。”林老爷子立马松了一口气,随即又点了点容妤的脑袋,有些恨铁不成钢,“都多大的人了连走路都不小心。”
“诶诶诶,”这回轮到祁大夫护短了,毫不客气的一巴掌将他的手指给拍下去,嗤笑道,“你还好意思说别人,也不知道是谁三四十岁的人了晚上起夜摔了一跤在床上躺了大半年,幸好旁边不是马桶,不然那场面则啧啧啧。”
林老爷子顿时一噎,差点气的厥过去,这糗事是能随便说的么?老小子忒无耻!
红豆有些好奇的看着这位跟祁大夫拌嘴的老先生,心中嘀咕难道这位就是祁大夫口中的好友?可等听见容妤朝人喊外祖后顿时就瞪成了死鱼眼,红豆从未听容妤提过家中还有什么亲人,也一直没当回事儿,现在乍一来了个外祖父,红豆心中满是疑惑,可又不大好开口问,只规规矩矩称老太爷,上了茶之后就被容妤派去店里让拿些吃食回来。
容妤原本是打算自个儿下厨的,但她现在就伤患一个,连手都被包成粽子了,下厨是不大可能,就吃现成的也不错。
林老爷子绝口不提容妤怎么会出现在淮安,就专心逗小孩子,一会儿问功课,一会儿又给他讲些奇闻轶事,听得小娃娃惊叹连连,不一会儿的功夫已经赖着他亲亲热热喊阿祖了,容妤也跟着时不时闲谈两句,有意无意的透露出了不少信息,林老爷子照单全收。
如此坦然的态度莫名的让容妤心中没底,感觉到有道灼热的视线一直黏在自己脸上,容妤忍无可忍抬头,果不其然正好对上殷玠深沉如墨的目光,容妤心中冷笑了一声,直接偏头,将他忽略了个彻底。
殷玠倚在窗台边,看着窝在床上与林老爷子说笑撒娇不经意间还露出几分憨态的妙龄女子,目光几乎移不开,颦着眉头仔细思考对策,林老爷子不好糊弄,他也没想糊弄,但瞧这样子,林老爷子似乎对他不大满意,殷玠下意识的想去拨弄扳指,结果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来昨晚已经将扳指送给容妤了。
想到昨晚两人互表心意相拥赏月的场景,再看现在,殷玠十分后悔为什么没能早一些开口,哪怕只是早一点点都不至于弄成现在这个局面,当真是百口莫辩,也是无从辩起,殷玠按了按额角,只觉得脑门涨得生疼。
很快的,红豆就将饭菜都带回来了,同回的还有英娘。
眼睁睁看着英娘推进来一个木制轮椅,容妤嘴角一抽,“这是做什么?”
“红豆姐说掌柜的您脚崴了,这两天走路不大方便,坐这个要好些,比拐杖强。”英娘笑道,还让容妤来试试看合不合适。
容妤扶额,坐轮椅,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腿断了。
偏偏林老爷子和祁大夫都一致点头,直说这不错,容妤也只好敬受了,别说,英娘贴心的在上头垫了层褥子,坐着还怪舒服的。
殷玠眼睁睁看着容妤坐上了轮椅然后由大伙儿簇拥着就打算去吃饭,他似乎被遗忘了个彻底,孤零零的格外的寂寥,还是团哥儿发现少了人,挣开林老爷子牵他的手迈着小短腿跑到殷玠身边,拽了拽他的衣角,“阿爹,吃饭。”
看着小孩儿白嫩的脸,再听他这一声阿爹,殷玠鼻尖微酸,这大概是今儿到现在为止听见的最好听的一句话了,迎着林老爷子不怎么和善的目光,殷玠正准备答应,就听一道漠然的女声插了进来,“他不吃。”
团哥儿偏头疑惑,“啊?”
容妤弯了弯唇,冲团哥儿招招手示意他过来,随口解惑,“他胃疼,吃了消化不良。”
殷玠,“......”
祁大夫挑了一下眉,狐疑的看看容妤又看看殷玠,方才他就发觉这两人气氛不对了,可昨儿还好好的啊,这又是怎么了?
犹豫了一下,殷玠一把抱起儿子,镇定道,“今天不疼,”看向林老爷子,“陪老师。”
“别别别,身体要紧,我老头子不用陪,”林老爷子忙忙摆手,多个人多双筷子,他怕到时候陪得自己消化不良。
“......那我看着你们吃。”殷玠退而求其次,吃不吃无所谓,只要不走人就行。
众人,“......”
一群人大快朵颐吃的不亦乐乎,旁边角落里缩着一个男人眼巴巴的看着,没准身上还冒着森森怨气,这场面光是想想就觉得有些瘆得慌肿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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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豆带回来的吃食不少,满满摆了一大桌,都是最近有间食肆才上的新品,这大概就是自己开酒楼的好处了,想吃什么直接拿简单方便又快捷。
容妤一早还让红豆煲了瓦罐汤,红褐色的瓦罐不过巴掌大小,正好一人一蛊,里头是放的乳鸽配党参黄芪一起炖的,木炭恒温煨炖了近三个时辰,哪怕还盖着瓦盖,透过上头气孔冒出来的腾腾热气都能闻见里头的香味儿。
“这汤煲的好,”揭开瓦盖,一股诱人的香味直往人鼻子里头钻,里头汤色金黄,上头还飘着一层油脂,汤汁清冽,能看见放着的半只乳鸽并一些药材,祁大夫也不客气,拿勺子就先尝了一口,“唔,这滋味好,虽然加了药材进去但并不觉得喧宾夺主,醇香的很,容丫头你这煲汤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上回你做的那个百合鲫鱼汤也好喝。”
祁大夫一边啧啧一边有意无意的往林老爷子身上瞥,摆明了就是炫耀,林老爷子懒得理他,低头轻啜了一口汤,醇厚浓郁的汤汁浸入喉间,滋味当真好,听祁大夫不留余力的夸赞说容丫头的手艺有多么多么好,林老爷子手颤了颤,夹菜的手都有些不稳。
他来了淮安三天,就在有间食肆吃了三天,今日之前他还在夸食肆老板心灵手巧能做得出这么多美味吃食定然吃了不少苦头,可现在,一口汤入喉,他只品得出其中苦涩。
他的幼幼,是娇生惯养在蜜罐里泡着长大的啊!
殷玠说不吃,就真的不吃,只专心给团哥儿喂饭,刚给喂完最后一口,就听林老爷子微沉的声音响起,“饭吃完了该谈正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