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容妤到了店里,李婶等人早已经忙活开了,见容妤过来,赶紧迎了上去,“掌柜的,东西都备好了,就等您呢。”
有店员帮衬就是这点好,不用自己天没亮就爬起来又是生火又是准备食材的。
容妤让英娘将还在打瞌睡的团哥儿带去楼上休息,自己则进了厨房。
只见厨房里临时架起了一口约半人高的大锅,里面几根带肉的羊腿骨正随着沸腾的汤水上下翻滚,汤汁清亮,远远的就能闻得到那浓郁的药料香味,因为添加了羊油的缘故,香气愈发浓郁诱人。
“掌柜的,这饼子您看这样做成不?”小许氏正在案板前揉面,试着捏了一个面团,问容妤。
容妤点头,“还可以再大些,约莫二两重。”毕竟是拿来当主食的,饼子虽不值几个钱,但分量得给够。
小许氏应了一声,与她略木讷的性子不同,手脚十分的麻利,一个个白面剂子在她手中揉搓几下就成了一个白胖的面饼生胚,容妤看得暗自点头,一看就是常进厨房的人,干起这些活来就是得心应手。
见肉骨头煮的差不多了,容妤将肉骨头捞了起来,用特制的刀具将已经煮的软烂的肉尽数取了下来,才又把骨头放进汤里继续小火炖煮。
“小姐,这是做什么?好香啊?”红豆边抽着鼻子边走了进来,围着那口大锅转了一圈,啧啧称奇。
“掌柜的说今日上羊羹呢。”在一边帮着洗菜的李婶笑道,“十几斤的羊肉羊骨头,今日这羊羹可不比上次的驴火烧便宜。”
时下羊肉也就比牛肉稍便宜一些,一斤肉也是大几十文,掌柜的大手笔她们可算是见识了,别的就罢了,吃食方面着实大方。
“羊羹?”红豆疑惑。
容妤笑道:“陇馔有熊腊,秦烹唯羊羹。羊羹还有个别称就是羊肉泡馍,属北方面食名点,以羊骨汤作底,上面搁一层卤好的羊肉、粉丝、葱花等配菜,料重味醇,肉烂汤浓,肥而不腻,食后回味无穷。”
“至于泡馍嘛,”容妤拖长了声音,“这才是有意思的地方,烙好的面饼与汤分端上桌,把饼掰碎了散入汤中,食后单喝一碗鲜汤,各是各味称‘单走’。或是将掰碎的饼子送与后厨,与汤一同煮了端来,碗中不见汤,谓之‘干拔’,总之面饼与汤,但看食客怎么搭配。”
红豆咋舌,只觉得头听得晕乎乎的,“这也忒麻烦了,弄个吃食还这么多头绪。”
“这才是吃的乐趣嘛。”容妤哈哈一笑。
羊肉泡馍乐就乐在自己参与其中,一大碗亲手掰好的泡馍,衬着翠绿的葱花蒜苗,红褐色的羊肉,可不得让人食指大动么。
等店里的客人陆续来了,看见坐在柜台前收账的容妤,有相熟的客人不由得笑,“掌柜的,今儿怎么是您坐这儿了?红豆姑娘呢?”
容妤也笑,“今日与红豆换了岗,眼下她掌着厨房呢,许公子您今日来得倒早。”
许公子摇头,“可不得来早,上次就晚来了一步,眼睁睁看着人将最后一个驴火烧买走,我说掌柜的,你这每日分量也太少了一些,又不让外带,我家夫人也想吃,但又起不来,我若是吃饱喝足了回去总免不了挨通锤,掌柜的你就不能多预备些?”
他一说,后面排着的人纷纷笑出了声。
因常在一处吃饭,他们也知道,这位许公子对夫人颇为“敬畏”。不过这句提议倒是很衬众人的心意,一时附和声阵阵。
容妤笑道:“别急,过两日就都好了。”
“掌柜的这话什么意思?”
“过几日店里会全天营业,到时会专门辟出一个档口来卖早点吃食,就是晚些来也有,不必特意赶早了。”容妤解释。
不光是早点窗口,包括一些熟食糕点之类的也都可以带着卖了,从前是没有那个精力,现在人手都齐备了闲来无事时倒也可以琢磨琢磨。
有心思活络些的已经从她话里品出了不同,“掌柜的意思是,日后午膳晚膳也有了?”若是早点只是吃个新鲜口味图个乐的话,那午膳菜肴可就是实打实考验水平了,开早点铺子容易,想全面经营可不个简单活。
见容妤点头,人们顿时有些吃惊。
“掌柜的招了大厨?”想来想去也只有这种可能了,哪家酒楼没有几个看家的掌勺师傅。
容妤不置可否,只是勾唇笑了笑,“过两日店里会出三天免费试菜活动,到时候若是各位有时间还请来捧个场,每日五桌四个菜,先到先得的。”光说没用,美食是最好的宣传单,至于招大厨么——
真正的好大厨未必能看得上她这小店,寻常的又用不着,还是她先自己顶着。
听她说完,不论是冲那个免费试吃活动,还是出于对菜品的好奇,众人纷纷说要来。
“掌柜的,今日吃的是什么?”有人扒着菜单看了半天,不由得郁闷,“怎么就一个羊肉泡馍?”
容妤歉意的笑了笑,“今日身体不大舒服,来不及准备,就只上了这一样,虽说只是一样,但干湿兼具,吃法倒也多。”
“羊肉泡馍?这名字听着倒耳熟,”姗姗来迟的李掌柜背着手,拧眉想了一会儿,突然惊喜出声:“可是那河洛府有名的朝食,名唤羊羹的?我前两年行商去过那边,也听过一嘴,只是因赶行程倒是没来得及吃,怎么,掌柜的今儿居然做了这倒吃食么?”
容妤笑着点头,“李掌柜见多识广。”按地域划分来看,河洛府居于大庆西北,黄沙漫天民风彪悍,虽名字不同,但从饮食上来看倒跟后世的陕甘一带有共通之处。
“那到底是何物?怎么一份还要四十文?可不比前头那驴火烧便宜。”等得知了价钱,有人立马就被唬了一跳,“知道掌柜的这儿朝食不便宜,怎么还一日比一日贵哩。”
要知道,就是那号称淮安第一楼的徐家酒楼,吃一顿朝食顶多也不过四五十文罢了,而在这间不知名铺子里,光是一样就三四十文了,若是胃口大些,敞开了吃,上百文也是吃得的。
容妤还没说话,其他食客就纷纷辩驳了起来。
“价贵自然又价贵的道理。”
“可不是,就那前些天那驴火烧来说,驴肉本就贵,掌柜的又大方,可都是实打实的肉半点没掺假的,胃口小些的一个就能饱的差不离。”
“别说,昨儿个我发现东市有家早点铺子也出了什么驴火烧,二十五文一个,也不怕诸位笑话,进去点了一个,咬了一口就给吐出来了,与容掌柜这儿的压根就不是一个味儿,别的不说,就那内馅,哪里是什么驴肉,分明就拿猪肉充的数,口感肥腻不说,量还少,跟王婆家的包子馅差不多。”
“兄台说的是东市顶头那家卖的糖酥饼的吧,”有人听了立马反应过来,啧啧笑道:“倒是巧了,前两天听说他店里有了驴火烧,我也去尝了一回,真不是我嘴挑,便宜是便宜,味道可差远了。”
听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起了最近哪家店里出了新吃食,容妤脸上的笑容收了收。
她没大关注外头的情况,没想到粉丝汤驴火烧这些不过才上了几天,外面店里也有跟着做的了,难怪这几天看着店里的客人都少了些,虽然说外面店里做的可能滋味差了一点,但毕竟价格要便宜不少,左不过都不过是吃,只要能过个嘴瘾,在一些想省钱的人眼里滋味不滋味的也不怎么重要。
容妤默默,东西做出来就是给人吃的,早点又没什么很大的技术难度,不过是讨个巧罢了,有经验的老厨吃上两口就能大致品出其中加了什么味料,虽说做不到百分百复原,但还原个七八分还是不难的,虽说这些吃食本就不是她自创的,也早料到会有铺子跟风,但真的出现了不得不说还是有些膈应。
这些早点吃食也就罢了,往后一些核心配料秘方还是得看牢了,总不能白白为他人做了嫁衣。
“不过,说起来,再有一个多月这淮安城里又得热闹起来了。”大概都是些相熟的老食客,在这儿等餐时也就顺势聊起了天。
“你不说我都快忘了,是那折桂大会又要办了?”有人立马接过了话头。
容妤听得有些疑惑,一边收钱一边忍不住问了一句,“折桂大会是什么?”
“掌柜的不是淮安本地人吧?”
容妤点头,“才刚来两三年。”
“那就是了,”客人呵呵一笑,“折桂大会说白了就是厨艺大赛,科举及第不是讲蟾宫折桂么,正巧这大赛时间又是金秋九月桂花香的时节,干脆来个好意头,取名折桂。”
见容妤不明白,其他人也纷纷插进了话:“这折桂大会算是咱们淮安城难得一遇的喜庆事了,每五年办一次,来参加大赛的都是附近州府有名的大厨,到时候就连知府,各地知县都会来观赛,若是有实力运气又好,一举夺得前三,有千两赏银不说,大厨自己的声望就不低了,若是会来事儿,就是送进京里当御厨也使得。”
“可不是,当年徐家老爷子不就是夺了第一名才进宫的吗?瞧瞧人家,厨师出身居然能得御赐匾额,也算是巅峰了,难怪这些年参加大会的厨子越来越多,只怕都盼着能走运入宫呢。”
厨子是个熬资历的行业,一讲师门出身,二重手艺创新,能做到大厨的少说也得三四十岁了,一年到头在厨房里头熬着,做的菜好还能得一句赞,若是做的差了食客的口水唾沫都能把人给淹死,能做这行的都是耐得住性子的人。
都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同样的,厨子到大厨再到名厨,要是能顺着这条道摸上御厨的天花顶,那算是圆了一个厨子毕生梦想了。
“想当初徐老爷子还是拜师云家呢,没想到教会了徒弟饿死师父,百年传承的云家酒楼如今竟连地基都被铲了。”有人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叹道,“要我说徐家人是没良心,哪有将人逼到这么份上的,三天连着出殡四次,好好的一个家硬是给人弄得七零八碎,那场面如今想来都还觉得心中不忍。”
“行了,”旁边的人赶紧扯了他一把,肃了脸色,“别浑说,云徐两家纠葛深着呢,有些咱自己心里清楚就是了,别自找麻烦。”
先前说话的人撇了撇嘴,倒也没再说了。
默默支着耳朵听的容妤见众人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就算想听八卦的心蠢蠢欲动,但还是没问,只怕问了也没人答。
不过,徐家她知道,淮安城有名的第一酒楼就是他家的,至于云家,她似乎从未听说过,待会儿问问李婶她们好了。
不提现在客人对那定的价钱如何不满,等羊肉汤与烤好的馍端上来,一看那碗里堆得满满的一层片好的羊肉,再啜一口熬得色白味浓的羊骨汤,再多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毕竟么,一分价钱一分货,容掌柜的价定的是较别处高,可不论是滋味还是分量都称得上一声良心价。
容妤十分仔细的又教了几种不同的吃法,不赶时间的食客一边掰着馍,一边与同桌人闲扯上几句,店里气氛热闹却不显乱,倒也十分融洽。
“呀,容娘子?店里好热闹啊!”容妤正无聊翻前头的账本,说起来红豆做的账寻常人还真不好看懂,比如说驴火烧的驴字不会写,就干脆画个四不像的马,让容妤生出一种错觉,这怕不是账本,而是她儿子的涂鸦册子,后来她只能让红豆与英娘这两姐妹互相合作,一个收一个记。
听见熟悉的男声,容妤抬头,瞧见柜台前立着的青年,不由得笑了,“许久未见了,不知道开阳你这段时间忙活什么呢?”和开阳也算是熟识了,两人说笑倒也随意。
开阳摆摆手,满脸愁色的叹了口气,“别说了,今儿好不容易得了空闲,出来你这儿觅点吃食,不知道可有什么好吃的?”
说起这几天的经历,那就一个字,惨!
如果说从前只是让他刷马桶,那现在就是成功升级为全府清洁扞卫者,每天的任务就是拿着抹布跟扫把全府巡逻,开阳觉得,大概没有比他更惨的亲卫头子了。
开阳每天都在思考人生,不就是吃了独食吗,那也不必干脆连口热饭都不给吃啊!
府里剩下的那点荔枝全被他一个人给解决了,这两天眼睛都吃绿了,为了去去那股子甜腻劲儿,他连盐罐子都扒了,今日好不容易刑期满,赶紧就蹿了出来寻点吃食。
等人将羊肉泡馍送了来,见堂中桌子差不多都满了,开阳干脆就找个把凳子蹲在柜台旁边吃,边吃还不忘聊上几句,“对了,容娘子,听说你前日夜里病了叫大夫,身体好些了没?”
“老毛病了,不是什么大问题,养两天也就好了。”见他吃的有些艰难,而且这姿势着实有些诡异,容妤让他将碗搁到柜台上来,毕竟,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儿蹲地上吃,又是在柜台旁,确实是挺招眼。
开阳不在乎的摆摆手,进食的速度飞快,不一会儿一碗羊肉泡馍就见了底,打了个饱嗝,开阳一抹嘴,一手的油花。
容妤看得好笑,难不成行伍出身的人都这般不羁?
“对了,不知道后天殷公子有没有空闲?”容妤想起来一事,问道。
“后天么?大概不行,这几日都忙得很。”开阳随口答道,“容娘子有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着搬来这么久了还没正式请吃过饭,”容妤笑了笑,“既然后日你们有事,那就改天吧。”
开阳:“......”
犹豫了三秒,开阳当机立断开口,“或许也没什么事儿,要不我先回去问问?”
容妤疑惑,“不是说忙吗?”
开阳露齿一笑,“或许那天正好就不忙了。”开阳寻思着批公文什么的哪天不是批,饭错过了可就不一定能吃得上了。
请王爷吃饭,作为贴身护卫,他怎么着也能蹭口汤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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