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易县到涿州府城,想要加入暴风雪队伍的人越来越多,一问之下,原来老老少少的男子从军只为吃顿饱饭。此间百姓之贫苦再次超出了贺齐舟的想像。
数百里沃野杂草丛生,连棵像样的树木都没有,全被人砍去当柴烧了。路边那些破败的房屋大多为军属所有,并不是这些人随军迁入此地,而是若要在此地活命,唯一的出路就是当兵。
如果家中壮丁不幸战死,那些留守在此地的老弱便只能一路向南求生,大多沦落为乞丐,而年迈之人常常冻死、饿死在残败的家中、迁徙的路上。
贺齐舟对此也无能为力,不可能为了百姓而将少得可怜的军粮散去。最多只是在途经两座县城时,打开本就存粮不多的粮仓,让附近百姓吃上两顿饱饭。可能是听说有敌军来犯,那些县官早就溜得无影无踪,倒也省得贺齐舟费上劝降的口舌。
失去燕京后,涿州府便成了是齐国北方的第一道防线,可能是收拢了四周的兵员,守将认为可以凭坚城据守几日;又或许是不想放弃城中的财富,贺齐舟总算碰到了第一个敢于抵抗的城池。
因为燕京城一直在周齐之间易手,齐国将冀北的几座大城都打造得极为坚固,贺齐舟看着城头黑压压高声喊杀的守军,一开始还真有点担心难攻。
虽然可以绕城而过,也不担心城中守军从背后发起突袭,但暴风雪轻装出行,只有靠一城一池的补给,才能继续往南进军,所以,就算是再硬的骨头也要啃下来。
令贺齐舟更加意外的是,涿州城哪里算得上骨头,简直比豆腐还要嫩!一通仰射就将城头孱弱的齐兵压得不敢抬头,军中高手用绳钩攻上城楼后,立即控制住了局势,只不过突破了一点,打开了一道城门,全城的守军就齐刷刷地投降了。
上城之后,贺齐舟才发现,城头被活捉的守将,自己居然还认识,就是武举时战胜过的云门派弟子雷希!
真正在城头抵抗的其实只有雷希和他手下的上百个亲兵,也正是因为雷希的坚持,主将宋康成才决定冒险一“站”,远远站在城墙东南角落的宋康城一见有人攻上南门城楼,二话不说立即狂奔向南门,那里停了百余匹马,还有他的亲信随从、金银细软,未等东周铁骑进城,他就在百余骑亲随的簇拥下,一通狂奔向南逃去。
雷希倒还真是条汉子,见到贺齐舟这个“叛徒”,破口大骂了一通后自求速死。贺齐舟当然不愿杀这种有气节之人,花了老大一番功夫,告知其姜琅才是奉诏继位的真皇帝,齐国真正的敌人是赫连清风和姜杉!自己此行是想解了山海关之围,再解土玉浑之围!
身为涿州副将的雷希就是不听劝告,执意赴死。贺齐舟没办法,只能将其囚禁。
姜杉不停地用兵,军中可用的将领早已捉襟见肘,故起用了不少云门派和四校学子,原本以雷希的实力,绝对能进姜杉的御林军,但雷希深知齐国真正的威胁在北方,故毅然请求到涿州这个大多数人不愿意来的地方。
主将宋康成就是武察院的院监,还兼着武察司同知一职,他被派来驻守北境,是因为姜杉不放心萧家独大,派其分去萧家一点兵权的。毫无作战经验的宋康成早就听多了贺齐舟的“凶名”,也学着易县守将的样子,飞马向萧家报信去了。那百余匹马可是搜刮了涿州城里的所有战马,其他步军想跟着他跑都没办法。
在涿州城中,贺齐舟的收获还算颇丰,城中囤了不少军粮,萧家在此地还开有一间钱庄,急于跑路的宋康成并没能带走多少财物。
这次贺齐舟倒是直接发放了军饷,只是没有发给自己的士兵,而是全部散于城中军民,两万守军和城内城外五万百姓都分到了银钱与粮食,贺齐舟只取了三日之粮,休整一夜,再次踏上南行之路。
临行前,贺齐舟命人释放了雷希和他手下那些敢于战斗的士兵,并留信劝他至少要裁去八成冗员,好好操练之后,二千精兵的战力更胜一万庸军。最后再次提醒他,最需要防住的是北周的赫连清风!如果有可能,尽量与山海关结盟!
贺齐舟深知一支精锐之师的重要姓,齐国数次伐周,人数动辄数十万,耗费无数粮草、金钱、民力,取得的战果却不及杨征的五千精骑,所以贺齐舟一直将自己的暴风雪控制在一人两骑的七千人左右,真正想要赢得战争,靠的绝对不只是人数。
直到贺齐舟全军离城而去,雷希才有点相信贺齐舟所言,因为他完全没有必要留下一支有可能威胁到其归程的队伍。更难以置信的是,这样一支狂奔数千里过来的周军,竟然没有抢劫齐国百姓一分一毫,连钱庄、军营里的财物都分文未取。难道传言中的暴风雪果真有别其他周军,真正是一支善待百姓的仁义之师?
……
贺齐舟已经无暇顾及雷希的想法,自己马上要面临齐国的下一道防线——拒马河。拒马河南岸大多数地方距冰面足有两丈高,密布的樊篱、鹿柴在南岸绵延上百里,每隔五里便建有一个高耸的哨楼,以便及时发现敌情,让南岸数十个兵营中的士兵尽快转移到敌人来犯之处进行防守。
暴风雪对当地军民秋毫无犯,故很容易找到足够多的向导,贺齐舟让他们陪着十几队侦骑去拒马河沿岸勘查,希望能用最小的伤亡越过这道屏障。没想到十几队侦骑回报的结果几乎相同,那就是每一处河岸都适合进攻,因为对岸根本就没有一个守军!
贺齐舟轻易穿越这道齐国花费重金打造的防线,之后接连数日的行进也顺利得有些出人意料,大大小小的防线几乎都不设防,每过一处县城,总是城门洞开,但主要官员大多已经逃离,钱粮也都已搬空,得到少量补给的贺齐舟只能将下一个目标定在对方必定不愿轻易放弃的重镇——定州。
定州是整个冀北防务的中心,主帅是已经升任兵部尚书、由萧家支持的诸薪传。傍上萧家之后,一直因为上届武举失利而被打入“冷宫”诸薪传总算迎来了失违的升迁,姜杉西征土玉浑后,他便被派来主持冀北防务。
诸薪传计策很简单,一共只有两条:其一,诱敌深入,以骄其兵;其二,收拢兵力,严防死守!
因为已经知道贺齐舟所率军队心善,不会从贫苦百姓头上搜刮军中所需,故在撤兵之时,几乎带走所有钱粮,而不去理会当地百姓的死活,那样不用拆房迁人就能达到坚壁清野的效果了,也逼着贺齐舟来啃定州这根硬骨头。
……
定州城不大,城池约三里见方,城头好像并没有多少人,甚至还不及密布的床弩多,但贺齐舟明显感受到了与涿州不一样的紧张氛围,这位兼任天枢院院监的新晋兵部尚书在布防上果然有其过人之处。
十来丈宽的护城河虽然结了厚厚的冰,但冰面上密密麻麻分布着无数的铁蒺藜,除了顶上的尖刺,大半都冻在冰里,别说是走马,就是人都很难有下脚的地方,这些显然是在一两天里布置完成的,也不知在河面上又浇了多少水;
浇过水的地方还有六丈高的城墙,不仅外围墙面浇,连瓮城三壁也浇了冰;
需要三人操纵的三弓床弩每隔五丈就在城头排上一架,重甲军不惧寻常弓箭,但面对床弩,就算是成宗高手套着厚甲也不敢尝试一箭之威,显然诸薪传将其他防线上的床弩都搬了过来;
还有就是城里的士兵也有所不同,从降兵口中,贺齐舟得知,主力都是跟随萧家多年的老兵,定州城和其身后的呼陀河防线守卫着萧家在冀南的数十万亩良田,故这条防线,才是萧家真正用心打造的,而更北面的那些城池,丢了也不过是失去了一些荒地而已,萧家岂会替国家搭上自己真正的主力?
虽然不知道城中一共有多少守军,但贺齐舟判断应该不少于两万人,其中一半以上是经验丰富的老兵。
“军中粮食还够吃几天的?”已在城北扎营的贺齐舟此时正召开军官会议,问向既管提枪又管救人,还管着钱粮的全才骆玉。
“还几天呢?最多三顿,后面就没东西吃了。”骆玉嘟着嘴道。
“免强还可以撑两天,能迅速攻下定州城是最佳选择,如果你害怕伤亡过大,要么绕过去,直奔呼陀河?”宇文凌云问道。
贺齐舟道:“我也想过,但至少还要跑三四百里才能到人烟密集的翼南,我担心的是路上只要稍稍遇到点耽搁,就直接断粮了,到时只能杀马取食,我可不忍心杀那些战马,大家应该也舍不得吧。”
“舍不得,啰嗦什么,这么大一座城摆面眼前,杀进去不就得了?”年纪不大,辈份不低的宇文祝豪气说道。
然后几乎所有将领都吵着要直接攻城,贺齐舟见众人心意已定,便连夜制定攻城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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