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京青城,东宫,赫连长吉脸上那几道浅浅的疤痕显得有些狰狞,那是在寒剑山庄时留下的,无论御医怎么想办法,也无法除去早已成形的伤疤。
“潘堂主,他们现在到哪里了?”赫连长吉已经是第二次向土堂堂主发问了。
似乎几夜未眠的潘舒志道:“殿下,前天侦骑回报他们已经打穿卢州,正在翻越赛音山,两天过去了,此时估计快穿过东戈壁了!”
“父皇那里有消息了吗?”来回不停踱步的赫连长吉又问向水堂堂主余清都。
“口谕刚到,陛下会分兵一万立即回防,另外让渤海一万驻军火速弛援安州的命令估计也已传到!”余清都道。
“一万怎么够?得把那些重甲步兵全都带回来!”赫连长吉急道。为了突破山海关城防,赫连清风甚至动用了常驻青城的三千名重甲步军,目前驻守青城的重甲军仅剩两千人。
“穆郡有城池可守,是敌军的必经之地,渤海国驻军应该可以早两天赶到,陛下说了,只要死守住三天,没了粮草的贺齐舟自会退军东去,到时,待他攻下了山海关,再亲自领兵北上,直取白城,陛下让您不要惊慌,先想办法从城中百姓中征招士卒。”
“也只能如此了,劳烦两位大人先组织起人手,增援穆郡吧。”赫连长吉叹道。京城征兵说来容易,做起来可是难如登天。
因为在寒剑山庄铩羽而归,还逼反了整个山庄,回京后的赫连长吉就被赫连清风狠狠地教训了一番,掌控的实权又有所削弱,就差没夺去储君之位了。
赫连清风带来的口谕是征兵加强城防,而且还不能引起城中恐慌。但这些年能征的几乎都征了,中京权贵如云,再征下去,弄得不巧就会得罪那些皇亲贵胄,更别说几个虎视眈眈的皇子从中作梗。
故两天时间下来,赫连长吉不过只征了上千个老弱,对于城防而言,几乎是起不了一点作用。想要再去增援穆郡,那更是无从谈起。赫连长吉如今也就指望从渤海回来的安州军和潘舒志能守下穆郡郡治那道北方屏障!
……
“国师,你真准备去武川?你可是苍鹰的大师兄,为何要去听他的?”北周西京统万城旧皇宫内,一名身着蟒袍的老者说道。
“王爷放心吧,虽然我们这里被调走了一半兵员,但南齐的守军大多也被调去土玉浑了,没人会威胁到统万城。我去武川不是为了给苍鹰一个面子,而去解决一个必定要解决的问题!”乌石丢下一句话后,不再理会统万城中的那位亲王,带着为数不多的弟子,飞马出城,向远在千里之外的武川镇奔去!
……
安州穆郡的郡治穆城已是陷入一片恐慌之中,就算是从渤海国返回的一万大军已经到防,仍是阻挡不住那些豪门大户向南奔逃。
穆郡王战死的消息早已传来,如今那些权贵天天打听的消息是那支可怕的白袍军已经到了何处。每每接收到一次新的消息,那支军队就前进了数百里,沿途郡县中的权贵几乎都难逃被劫掠的命运,所以就算是最镇定的豪门富户也都紧张起来,纷纷拖家带口、带上细软往京城逃去。
这让刚刚从渤海返回的万夫长赫连朋有些怒不可遏,再这样下去,人心涣散、军心尽失还怎么守城?所以在自己家人迁往中京一天后,便连同土堂堂主潘舒志一起颁了道命令:封城!
赫连朋是穆郡王赫连星的胞弟,赫连清风已经许下诺言,只要守住穆城三天,那个郡王的位子就由他来承袭,所以,赫连朋卯足了劲要打好这一仗!
赫连朋所倚仗的不止是手下的那万骑亲兵,更多依靠的是依山而建的城池。除了最南方的一些关隘,北周腹地几乎就没有一座像样的城池,但穆城是个例外,几任皇帝都将阴山以北的草原部落视为极大的隐患,甚至包括派去统治那些部落的库伦王!
敌人如果想绕过此城进攻青城,至少得多走半月路程!这就可以给青城带来足够的准备时间。
穆城一面背山,三面筑城,城高五丈,其雄伟坚固仅次于西京统万城,中京青城的单墙根本就无法与其相提并论!
城中本有军民八万,但大军已经开赴各地,如今只剩下三千守城军与赫连朋带回来的一万人。
对于这点人数,赫连朋并不满足,所以又开始在城中百姓中征召兵丁。可惜这两年能当兵的几乎都已经被招了去,现在可以动动脑筋的也只有两个地方了:安州中州派和两仙门!
北周各地对贺齐舟的悬赏都是十万两,唯有一个地方悬赏了十一万两,那个地方就是穆城,多出的一万两是中州派掌门廉康出的。自己的一对儿子离奇失踪,经四方打听,廉康得知贺齐舟曾经冒充过廉文后,便将杀了贺齐舟作为自己后半生必须完成的事。
“大将军,您真的确定东周领军之人是贺齐舟?”中州派宽敞的客厅里,廉康迎来了赫连朋的亲自到访。
“千真万确!”赫连朋肯定地说道。
“好!我中州派上下两百人,全听大将军差遣!”廉康顾不上门中弟子作何感想,一口答应下来,比对方要求的还要多上许多!
一个时辰后,赫连朋又出现在了两仙门的客堂,同样征兵百人的要求,两仙门门主凌潜的脸上却是纠结万分:“赫连将军,敝门早已完成今年的征兵份额,剩下的大多年幼,让他们上阵对敌,似乎不太合适吧?”
“凌门主,您也算是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如今大难临头,还讲什么份额?如果让东周军进了城,所有财物都会被劫掠一空,只有全力以赴,才有可能保住大家的家业。人家廉康已经让全派弟子都上阵了,你还在纠结什么?”赫连朋怒道。
如果不提廉康,凌潜或许还会作点让步,但一提廉康这个名字,凌潜反倒来了火气,道:“我本就没什么家业,陛下两成的征兵要求也已在年初完成,将军还是请回吧。”
凌氏是穆郡望族,凌潜作为家主本就不太可能将以自家子弟居多的门徒送上城头,而且不断涌入城中的逃难之人也带来了更多的消息:敌军暴风雪只抢那些为富不仁之人!他们凌家本不富裕,在城中口碑亦极佳,不太可能成为对方的目标,甚至还有可能得到救济,故更加不可能带头抗敌。
凌潜本是安州中州派弟子,作为长徒,原本极有希望承继帮主之位,但一次远行之后,老帮主离奇身故,临终将帮主之位传给了二师弟廉康。
凌潜知道自己这个师弟心术不正,那些证明师父遗言之人又都是廉康的弟子,因此很怀疑师父的死因,但苦于没什么证据,后来实在忍不住廉康巴结赫连氏、一心敛财,便脱离中州派,自立门户两仙门。数年下来,靠着低廉的学资、清正的门风,渐渐有取代中州派之势,成为安州数一数二的大门派。
赫连朋可不管两家之间的纷争,见凌潜断然拒绝自己的提议,竟恼羞成怒地说道:“凌胖子!城中有点战力的就数你们两家,你不想御敌,难不成还想通敌吗?”
凌潜也是个爆脾气,不由得怒道:“请赫连将军明示,凌某到底是犯了哪条王法?你们一家家都跑个干净,凭什么让我们去城头送死?”
“找死啊!来人——”赫连朋一拍桌子,正欲发飚,门外忽然闯入一人,大声道:“爹!我们去守城!”
……
顺风突进的贺齐舟本以为一天走个一百多里应该不算什么太难的事,一开始也确实如此,大军过处,风卷残云,一开始还有零星的抵抗,到后来,一听到暴风雪的大名,就算不在行进路线上的郡县,也有官员带着富户逃离。
那种所向无敌、自由驰骋在草原上的畅快,仿佛让每一个战士都觉得自己就是这天地间的主宰。
三天之后,进入卢州,人烟开始变得稀少,地形也多以沙漠戈壁为主,“暴风雪”不仅碰到了真正的暴风雪,还遇上了两次沙暴、一次罕见的冰雹!
身处毫无遮掩的大地上,最大如鸡蛋般的冰珠砸死砸伤了数十匹马,好在士兵们靠撑起的盾牌、兵器,倒没怎么受伤。但恶劣的天气严重阻碍了行军的速度,有时一天只能走上数十里。
翻过渺无人烟的赛音山、穿过寸草不生的东戈壁后,粮草已所剩无几,靠着打下安州哈坦郡,队伍稍稍得以喘息,带着只够两天的粮草,直奔青城的北大门——穆城!
关于穆城的情况,凌谡倒是详细地说了好几遍,最多时城内城外驻有两万大军,靠着坚城,足以抵御五万骑兵的猛攻。
贺齐舟深知攻城之不易,军队轻装突袭,又没带任何攻城器械,出了哈坦郡就开始担心起来,不是怕拿不下城池,而是担心伤亡过大,近两千里一同走来,与那七千勇士之间已经生出兄弟般的感情,每一次看到有人伤亡,贺齐舟总会觉得莫名的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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