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对拜。”这是贺齐舟进入院子后听到的最不愿意听到的声音,“等等”二字也是自己能够发出的最大音量!
好像没人能听出这“等等”二字是谁发出的声音,连贺齐舟自己都没想到这声音会如此难听,但有一个人听出来了,慢慢抬起头,站直身子,转身面向大堂的门口,全身像筛糠一样,不住地颤抖起来……
贺齐舟径直往大堂内闯去,堂外锦衣华服的宾客纷纷让出一条通道,谁愿意被这个臭泥人蹭到呢?一头散落的长发半遮住本就被泥水和血污覆盖住的面庞,看一眼就觉得瘆人!特别是露出一只血红的眼睛,吓得临近的一名贵妇差点跌倒在地!
萧杰正从第四进的廊道冲出,见那疯子走入人群,暗叫不妙,飞身向贺齐舟扑来……
贺齐舟一步步地前进,厚厚的人群已经从中闪出了一条六尺宽的通道,无人出来阻挡,一来是不愿意和这个脏人交手,更多的人则抱着看热闹的心态。
“快把这疯子赶出去!”端坐交椅上的萧蓟雄没想到居然有人敢来捣乱,更气萧杰如此无用。
萧杰背后已经冒出冷汗,五指成钩,直冲贺齐舟的后背而去,若不是大庭广众,都恨不得一把掏出对方的心!
萧杰最终也没有抓住贺齐舟,因为分散的人群很快又堵上了,最先堵在贺齐舟身后的正是林川、杨山等六人,那个泥人有着最为熟悉不过的身形、最为亲切的面颊轮廓!看着六人面向萧杰,联手堵路,更多的武备馆贡生好像明白了什么,全真教、峨嵋派、天山派……全都站了出来,堵在了贺齐舟背后。
萧杰发现,自己再想抓住“疯子”的唯一办法,就是先闯过那十几个武备馆贡生!但这是大打出手的地方吗?
“你是什么人?”这次开口的是缓缓站起的萧寄怀,冕冠上的两根金色翎羽轻轻抖动起来,这次看不出什么潇洒,反而给人的感觉是恐惧!是羞愤!
“我……”贺齐舟想表明身份,也不知道是真哑了,还是心情激动,发现自己竟然口不能言,此时的小雪,正在慢慢掀开盖头;交椅上的两对夫妻也正慢慢站起;大堂内的皇亲国戚、高官厚爵都在慢慢地靠了过来……
“问你呢!是谁?”萧寄怀明明已经认出了来人,但还是不甘心地吼了一句。
身侧的许暮雪脚下忽然动了起来,飞奔向已经跨入大门的泥人,红色的盖头飘走了,艳红的裙裾在飞扬,两行滚烫的热泪从脸颊上滚落,未着一丝粉黛的面庞苍白而绝美,然后像一只轻盈的乳燕,投入那泥人的怀抱。
许暮雪的头深深埋在贺齐舟怀中,仿佛那里有世间最好闻的味道,花枝乱颤的凤冠上,两只苍蝇开始欢快地盘旋起来。许暮雪双臂紧紧地抱住泥人,抱得贺齐舟都感觉到难以呼吸,就像是那日在金鸾殿前的缠斗。
贺齐舟只觉得全身热血要沸腾起来,伸手将对方抱得更紧,不再硌手,软玉温香,那天好像就是这个样子的,看谁先受不了!
“欺人太甚!”最先受不了的是萧寄怀,脚下一蹬,一拳就照着“泥人”的太阳穴袭去。
八脉巅峰!萧寄怀号称天才,自有其道理,两年不到的时间里,就从初境走到了巅峰!而且是极强的那种八脉!
看到萧寄怀出手,李济尘暗暗赞道,虽然有些同情萧寄怀,但也不能让他当众伤了贺齐舟和自己的徒弟,叹了一口气后,轻轻跃起,在宾客的惊呼声还未响起时,便从一丈外挥出一道劲气,不会伤人,却足以阻滞萧寄怀的出招。
可那道劲气并未拦下萧寄怀,因为对面同样有人了挥出了一道劲气,此人正是云门派名宿姜宪,也就是萧寄怀在云门派时的师父!
“年轻人的事,我们何必插手!”姜宪也很生气,萧寄怀的面子,自然也是他的面子,所以他当然要出手!
李济尘一惊,再出手可就要伤人了,自己虽然不怕姜宪,但隔着这么多人,实在不愿伤及无辜,只能开口叫道:“暮儿小心!”
……
萧寄怀的出手很突然,也很快!快到张铃都有些失色了,从交椅上掠了过去,但显然不可能救到人!陆振耀、灵越等人也毫无办法,他们站太远了,离得最近的都是皇亲国戚;张致仁武功并不高,反应还没张铃快;诚王和太子很近,但两人好像没有出手的打算;李若谷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大堂外的众人更是无能为力……
拳罡已经离得很近了,许暮雪松开环抱的手,迅速转身时微笑着在贺齐舟的耳边说出两个字:“一起。”然手徒手使出一记剑式。
贺齐舟微微点头,轻轻一跃,同样出了一记掌剑,双掌的剑气与一拳的拳罡在半尺外交锋,然后不停地传出“噼噼卜卜”衣服开裂的声音。
已经跃起的姜宪、李济尘不停替那些不会武功的宾客挡去四散的真气。
一个短暂的停滞后,架不住“狂潮”一式的萧寄怀蹬蹬蹬连退数步,那件黄色的蟒袍已经开了十余道口子,颧骨上显出一道血痕,一滴血不识实务地滴落下来。
贺齐舟欣喜地在许暮雪面前比了个“七”的手势,自己已是强弩之末,最多使出了三成的功力,全靠已经通了七脉的许暮雪。
“全真和金陵想联手吗?真当我云门是好欺负的!”葛天衡一下子跃至萧寄怀身边,作为萧蓟雄的师兄、云门派掌门,他也是重要的贵宾。
“先出手的可是萧寄怀!”金陵掌门卢弘文急忙也跳了出来,挡在许暮雪身前,唯恐葛天衡出手,与其并称为金陵双剑的陆振耀几乎同时闪身而至,站到了卢弘文身边。
灵越和莫兰则立即靠近摇摇欲坠的贺齐舟,莫兰一探贺齐舟脉像,不禁眉头紧锁起来。
当然,走向萧寄怀那里的高手就更多了,从边门绕过来的萧杰、武察司史岚、大内总管徐铉、华山掌门仇环……
那些受惊的嫔妃一阵大呼小叫之后,便在众多大内侍卫们的护送下,退向偏厅,唯有小公主死活不愿后退,听闻贺齐舟的死讯后,她可是掉过不少眼泪。
“你们是想造反吗?史大人,快将那擅闯皇家婚宴的狂徒拿下!”仇环义愤填膺地说道。
“小人!有本事自己来呀!”陆振耀反唇相讥,从沙漠中返回时,仇环之子仇信一路巴结姜坻的那副奴相,让他对华山派的看法降到了冰点。
“先别动手,问明情况再说!”眼见局势无法收拾,坐在不远处的诚王开始主持公道。
“嗯,皇叔言之有理,是非曲直辩过正明,该治罪的治罪,婚宴该继续还是要继续。”太子姜杉也开口劝道。只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婚礼绝对无法再进行下去了,就算许暮雪立即回心转意,三大家之一的萧家也拉不下这个面子,永远都不会让许暮雪进门了。
贺齐舟不知道,自己这一闹,不知道有多少人暗中高兴,即做成了太子不敢做的事,又让陈家放下了心,群凤之首的陈妃甚至将齐王召至身边从容地低语起来。
姜琳冲上前用手帕擦去萧寄怀脸上的血痕,萧蓟雄则强敛冲天怒意,低声道:“还请诚王和太子殿下替微臣主持公道!”
“你是贺齐舟吧?遇刺未亡?”太子见诚王不语,那只有自己来掌控局面了。
堵在中堂的众多高手见对方暂时不会出手,纷纷向两边让去,只留下萧寄怀、贺齐舟、许暮雪三人,面对着端坐大堂西北的太子,而诚王双唇紧闭,一脸怒气地坐在东北方向。
贺齐舟点了点头,回应太子的问话。
“大胆!为何不回话?就算你脱险了,那也是流配的犯人!为何擅自返回京畿、私闯侯府?殿下,微臣求您以死罪治之,以振国法!”徐铉愤然说道。
“呸!”贺齐舟用力吐了口痰,全是混着泥浆的血沫。心中更加肯定,害死义父的人中间,这个臭太监十有八九有份!
“放肆!”太子拍案怒喝!众多的大内侍卫蠢蠢欲动。
张致仁忙道:“殿下,还是让他分辩一下吧!”
“哼!再不开口,拿下后到诏狱问话!”太子朝张致仁点了点头,愤然说了一句,算是给贺齐舟最后一个机会。
贺齐舟独自走向一侧偏厅,以为他要狗急跳墙的宾客纷纷避之不及,而那些想动手抓人的侍卫侧被武备馆贡生有意无意地拦住。
只见贺齐舟抓起一把水壶,掀开壶盖,大口喝起水来,里面泡的是顶级的贡茶雀舌,但在贺齐舟嘴里,和雨水、泥浆水并无多少区别。一壶喝罢,又从邻席取了一壶,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大胆狂徒!来人啊!给我拿下!”这次轮到史岚发飚了,监国太子两回发话,对方半天一字未答,不是找死还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