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回去。”许暮雪道。
“为什么?”贺齐舟不解问道。
“我怕你会忍不住动手,这样非但于事无补,还会害了我和德家。”小雪道。
“你是怕我自投罗网吧?放心吧,我不会冒然出手的,我只是想看看这些士兵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都是该死的人!”德山身后的一名年轻族人嘀咕道。
“德原,别这么说,人都有好坏,其实他们何尝不是像我们部落里那些入伍的年轻人一样呢?只要一打起来,都是背井离乡,生死未卜之人!”德山叹道,只是那个德原并不是很服气的样子。
“德山大叔,都说乌石是统万城之王,为何见了那老僧如此恭敬?”贺齐舟岔开话题问道。
“哦,我想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这个偌大的寺庙也只有正门到后面伽蓝堂这五进还算是真正的天龙寺,后两进以及旁边的屋宇都叫那些俗家子弟给占了,我们是进不去的,他们都是朝廷收罗的江湖高手,听说乌石吸纳了好些人当他的亲军。老方丈他们才是僧人,乌石不过是披着僧衣的大官罢了,听说这次加捐就是乌石下的令,他们从来也顾不上我们牧民有多苦!”
出了寺庙,进入广场的道路已经封住,连同德家的三个后生,六人沿广场外围道路绕行,只见广场边已经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士兵,另有一队队的骑兵不时巡过,城中的百姓则兴高采烈地站在那些士兵的外围,升长脖子向广场中央看去。
贺齐舟经过广场正北方时,见广场中那个搭起的高台上已经有数十人落座,两丈高五丈宽的高台四周又围了一圈黑衣甲士,贺齐舟知道那是乌石的铁石卫。
虽是下午,但已是十二月中旬,隆冬时节,刺骨的劲风好似能割裂皮肤一般,台上之人除了六七个红衣僧人外,其余个个身上裹着厚厚的裘皮大氅,虽离得不远,但只看背影,那些面南而坐的台上之人,贺齐舟连一个都认不出来。
依着齐舟的意思,六人又绕行至广场东侧,虽然离得远了,贺齐舟还是从侧面能看到坐在正中间的乌石,他旁边就是那个老方丈,另一边是个空位子,再边上两人一人是前几日领兵去德家的萧铎,另一个是女的,蒙着黑纱,虽然看不清身材,但贺齐舟肯定那人就是二公主无疑了。
在寒风中站了约一柱香时间,围观之人越来越多,除了南边正中的大道了留了个口子外,其他地方里三层外三层将广场围了个水泄不通。好在贺齐舟身材还算高挑,基本能看清广场上发生的事。
只见一个身着黄袍之人,在众多甲士的簇拥之下登上高台,台上所有坐着之人均起身相迎,然后那黄袍者坐在乌石身旁的空座上,而乌石则起身走向高台南沿,环顾一周后朗声道:“圣使已到,献俘仪式开始。”话音在乌石雄浑内力的鼓动下,直接传入四周每一个人的耳朵,贺齐舟暗呼侥幸,那乌石至少已经恢复了七成功力,刚才还好没有冒险!
乌石的话音刚落,马蹄声响起,上千骑轻重骑兵列队自南面大道缓缓驰入,身后跟着十人一排的齐军士兵,齐兵双手被缚于胸前,革甲尽除,里面是稍显单薄的甘州军军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艰难地挪住前行,而每排两端各有一名执鞭挎刀的黑衣士兵,见队伍稍有拖拉不整的样子,就会上前挥鞭抽打落伍之人。
不时有齐兵因实在无法跟上队伍,倒地后而被拖也阵列,扔上一旁的车牛,转眼前,十余辆牛车上已经丢满了不知是被冻僵还是被打伤的齐兵。
进入广场的俘虏被带到指定的位置整齐站列,行进过程中,广场四周的周军和统万城百姓一刻不停地欢呼庆贺,很少有人关注那些牛车上命不久矣的齐军。
贺齐舟默默地数着,俘虏的队伍一共是四百六十排,也就四千六百余人被俘,不知迎接这些人的命运将是什么?
待所有人进场,有几辆装满齐兵的牛车默默退出广场,南边大道的缺口很快被大队士兵堵上,乌石又开口说话:“百姓们,上个月南齐胆敢入侵我朝,烧杀劫掠无恶不做,皇帝陛下睿智圣明、料事如神,派大军来护佑子民,我军将士上下一心,奋勇杀敌,如今入侵我朝的南齐贼寇半数被歼!半数被俘!看那齐国敢不敢再派一兵一卒过来……”
广场四周的欢呼声再次震天响起,“杀过去!”“灭了南齐!”的叫声此起彼伏。
乌石待人群喊声渐止,又道:“为谢陛下隆恩,本帅愿献上这五千齐兵,但陛下皇恩浩荡,坚辞不受,还派特使前来,褒奖我夏州军民,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四周又响起山呼万岁之声,贺齐舟看着广场中个个呆若木鸡的齐兵,心中大骇,面对士气如此高涨的周军,齐国开春后的进攻能有几分胜算呢?
台上黄衣者起身走到乌石边上,大声道:“圣旨到——”声间尖细刺耳,竟是一名太监,只是听此人叫声,内力居然也不弱。
那太监一口气颁了六七道圣旨,将这些战俘都转赐给了乌石、萧铎等人,又说了什么待打败齐国要免税减赋之类的空话,希望百姓忍一时之痛,为子孙开万世太平。
那些军士和百姓又开始山呼万岁起来,更有人不顾地上冰冷,五体投地地跪拜、祷诵皇帝恩情。
贺齐舟低声问许暮雪,那些战俘最终的命运会如何?将头面包得严严实实的小雪闷声答道:“一些顺从的、有战力的被编入周军;一些会被卖去矿山、牧场当苦力;运气好点的会卖与大户人家当奴役;女子有些姿色的多数会卖入勾栏;一些有钱的官府子弟运气好的话会被私底下重金赎回;还有的会被杀……”
许暮雪话音刚落,乌石又在台上开口了:“齐军将士们,你们也看到了,南齐孱弱,我北周强盛,身为奴隶是件很可怕的事,如果真心想投诚我大周,就全站到广场的西边,如果不愿意再投军的站着别动,如果还当自己是齐人的可以站到广场东边!”
乌石的每个字都像是重锤一样敲击着广场中每个齐兵的心弦,四周围观的百姓也静静地看着俘虏们怎么选择。
“从军可以入周籍,不是奴隶,选择西边有冬衣,有肉,管吃饱!”乌石冷漠的声音再次响起。
沉寂的俘虏队伍开始松动起来,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不断有人低着头向西侧走去,很快超过了一半的数量,但还是有人走向了相反的方向,虽然人数不多,但个个昂首挺胸,一柱香不到,尘埃落定,走向西侧和站在原地的各有两千余人,东侧的最少,仅三百人左右。
贺齐舟觉得这三百人个个如青松般站得笔直,其气势远远盖过另外两边之人,就连东侧看守的周军也默默挺直身子,一副肃然起敬的样子,东侧围观的百姓一开始还有人叫骂不止,但后来也都沉寂下去,因为他们也知道,这些是选择当英雄的人!周人向来也是崇敬英雄的。
那些士兵最近的不过离贺齐舟所在的位置仅十来丈而已,甚至能看清他们须眉上的白霜。耳中传来乌石刺耳的笑声:“好!好!就拿你们祭旗了,来人啊,都拉下去砍了!”
“死又何妨!”“痛快!”“看老子会不会眨一下眼睛!”……那三百余人中好些个都叫了起来,贺齐舟听得真切,悄悄转过身去,不忍再去看这些同胞的面孔,眼眶中已蕴不下奔涌而出的热泪。
“我们回去吧!”许暮雪挽住贺齐舟的胳膊,柔声说道。
“走了,回去了。”德山拍了拍齐舟的肩膀,一挥手,让大家挤出身后厚重的人群。
高台之上,老方丈一听乌石之言,霍然起身,走向乌石道:“此乃佛门圣地,你怎敢……”
乌石沉声说道:“大师,出了天龙寺,我就是周国的大将,兵家之事还请大师莫要插手,放心吧,不会在这里行刑的!”
萧铎也上前劝道:“大师,我大军开拔在即,这些人始终是隐患,没有什么比他们的人头更适合祭旗的了!”
“哼!”方丈欲拂袖离去,其他几名台上的僧人也纷纷起身。
“如果你们都走了,说不定我会征用大雄宝殿。”乌石森然说道。
那些欲离去的僧人又坐了下去,只有一人扶着老方丈走下台去,因为他们知道,乌石说到就会做到。
……
肃州大营,皇帝特使,兵部尚书张致仁刚刚宣读了圣旨:甘州总兵魏博衍出师不利,以致军心动摇,革去一应职务,即日起押解进京,由张致仁暂代总兵官一职;先锋大将副总兵甘兴临阵脱逃,革职,腰斩,全国通缉;监军灵峰真人督师不严,不过念其苦战逃脱,及时带回战报,着立即回京听候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