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帝听了暗卫的话, 就饶有兴致的想着:这个薛元敬倒确实是个极聪明的人。他先前听了若莹的请求,遣了个暗卫去暗中护着薛嘉月。暗卫也不过在紧要关头出手打晕了夏天成和他的小厮而已, 但这个薛元敬就能这样快的推断出这个暗卫是他遣去的人。
而且只怕薛元敬心中也推断出了他是想要对付夏兴言的, 不然薛元敬不会这样出手果断的就杀了夏天成。那毕竟是当朝首辅的儿子, 若被夏兴言抓到确凿的证据,薛元敬肯定没有好下场。
永宁帝双眼阖起,右手食指曲起,不紧不慢的一下下轻叩着手边的几案,眉头微蹙。
薛元敬是个人才。他已经教人查访过, 童生试小三元,乡试解元, 会试会元。且答卷他也都看过, 是个机敏的人, 可堪大用。
而他也确实是想要给他和若莹的儿子留些人才的,且这薛元敬和薛嘉月毕竟是若莹要他出手照顾的人......
永宁帝心中瞬间就有了个决断。
他睁开双眼看着地上的暗卫:“你现在就回去将夏天成和他小厮的尸首处理掉,注意不要叫任何人发现此事。”
他知道暗卫手中有一种化尸粉,只要洒一些下去,尸首立时就会化为水,谁都找不出来。
暗卫应了声是,垂手转身退了出去。
永宁帝又叫过心腹的内监过来, 吩咐他:“你去叫人拟个旨,就说昨夜朕做了个梦,梦见贯索犯文昌,担心这批新进的贡士会有危险, 明儿叫人将所有的贡士都迁到官舍里去居住,遣兵将在外把守。在殿试之前,任何人不得出官舍一步,任何闲杂人等也不得进官舍一步。”
内监忙应下了,转身去叫人拟旨。待拟好了,奉过来给永宁帝看过,永宁帝在上面盖了玉玺,然后吩咐道:“明儿一早你就将朕的这道旨意传下去。”
内监躬身应了。
薛元敬一直侧躺在床上抱着薛嘉月,若听到她害怕的哭叫,立时就柔声的哄着她,所幸她终于慢慢的平静下来,呼吸也渐渐的平稳起来,没有再在睡梦中哭叫了。
不过薛元敬还是不敢离开一步。眼见得外面的天色慢慢的黑了下来,又渐渐的到了午夜,一轮下弦月出现在空中,他也一直没有合眼。
这时他就听到外面有一阵极轻的声音掠过。
若旁人听到这声音,想必会以为这只是风吹过树梢的声音而已,但是薛元敬今夜一直在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他自然就能分辨得出这到底是不是一阵风声。
又是一阵极轻的声音略过,随后窗外再无动静。
薛元敬静卧了一会,然后才掀开被子起身站起来。
他也没有将屋里的灯点亮,只轻手轻脚的往外面走。等走到放置夏天成和他小厮的那间杂物房里时,他轻轻的推开紧闭的门。
屋里虽有没有点灯,但就着微弱的星月光,他依然能看到原本放在地上的夏天成和小厮的尸首不见了,到处都干干净净的,仿似连一粒灰尘都没有。
薛元敬唇角微弯。随后他带上门,转过身回屋,重又躺回床上,抱着薛嘉月在怀。不过这一次他阖上了双眼。
等到次日薛嘉月醒过来的时候,她还是觉得有些恍惚。
猛然想起昨日发生的事来,她全身止不住的就开始发颤,身子竭力的往薛元敬的怀里钻,带着哭音叫他:“哥哥。”
薛元敬瞬间醒过来,忙双臂用力,更紧的将她抱在怀里,又低头亲吻她的脸颊,柔声的安抚着:“月儿,哥哥在这里。”
心中千万根针同时在扎一般的难受。
同时他心中又暗暗的下定决心,他一定要尽快进入仕途,手中握有权势,这样往后看谁还敢欺负他的月儿。
又柔声的安抚了薛嘉月好一会儿,见薛嘉月的情绪慢慢的平稳下来,他就温声的说道:“月儿,上次周阿姑给你的佛珠你放在哪里了?你去拿出来,待会儿我送你到她身边暂住些日子。”
薛嘉月攥着他衣襟的手猛然的收紧。然后她抬头来看他,眼睫上还有泪珠,不过眼中满是惊慌:“你送我到娘那里去,你怎么办?我不要。哥哥,我不要离开你身边一步。”
薛嘉月虽然不知道薛元敬已经杀了夏天成的事,但当时薛元敬抱着她进来的时候,她是看到他一脸狂怒的狠狠两脚踹向夏天成胸口的。那两脚下去,夏天成胸口的肋骨都要断好几根,他能不含恨在心?而夏天成毕竟是夏首辅的儿子......
薛元敬这是想要将她送到周阿姑那里去避难,他自己一个人扛下所有的罪责吗?
“我不走。”薛嘉月哭的满脸泪痕,双臂更是紧紧的抱着薛元敬的腰,拼死都不放手,“我绝对不会留你一个人面对所有的事。就算要死,我也跟你一起死。”
这世间她留恋的人原就没有几个,而薛元敬又是在她心中最重要的,若他有任何事,她也绝对不会独活。
薛元敬听了她的话,心中感动。又见她哭的不能自制,忙来哄她:“你放心,我已经将所有的事都安排好了,我绝对不会有事。我只是不放心你。再留你一个人在家,我如何能安心?你也不想过几日我殿试的时候心中不宁,是不是?”
薛嘉月理智上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但情感上如何能接受?恨不能时时刻刻都和他不分离才好。所以就只是抱着他的腰,头埋在他胸前不住的流眼泪,又一直叫着哥哥。只叫的薛元敬心中又酸又软,真是恨不能将她揉到自己的骨血里去,两个人时刻不分离才好。
正要再哄她,这时就听到外面有人在敲门。
薛元敬心中一凛,薛嘉月也停止了哭泣。然后她只害怕的一张脸都白了:“是不是那个夏天成带人上门来找你麻烦了?哥哥,你快跑。”
夏天成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还如何能来找他的麻烦?而且他的尸首都已经被那个人出手处理掉了,纵然现在是夏首辅找上门来,只要他抵死不认,没有确凿的证据,暂且夏首辅肯定也对他没有法子。
于是薛元敬就要掀开被子去看看到底是谁在敲门。但薛嘉月害怕,伸臂从背后紧紧的抱住他:“哥哥,你别去。”
薛元敬哄她:“你放心,我就去看看,肯定会没有事的。你安心的在这里等我回来。”
哄了好几次,才勉强拉开薛嘉月抱着他的双臂,然后他穿上外袍往外面走。
等到了大门边,不紧不慢的敲门声还在继续。
薛元敬深吸一口气,然后拉开门闩,将门打开。
就见门外站着一个内监打扮的人,还有两个侍卫。
看到薛元敬,那个内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问道:“有位名叫薛元敬的贡士,他是否住在这里?”
薛元敬也在不动声色的打量他,听到问话,他就点了点头,沉声的问道:“在下就是薛元敬,请问您是哪位?”
那内监听了,当即就道明了自己的身份,说了皇上夜梦贯索犯文昌,叫今科贡士今日都迁到官舍去居住的话。又催促薛元敬快些收拾东西,随侍卫去官舍。
薛元敬拿了银子出来给内监和两位侍卫,又请他们先回去:“待在下安置好了妻子,立时就会去官舍。请几位暂且先回去。”
几个人收了银子,自然就好说话些。说了薛元敬两句,然后就转过身往对面谭宏逸家走。
谭宏逸也担心薛元敬和薛嘉月有事,刚刚听报有人在敲薛家的院门他就赶了过来,立在门后静听外面说话的声音。这会儿见内监和侍卫来敲他家的门,就叫小厮过去开门。
待开了门,他走出来,目光对上薛元敬,彼此又立时移开。谭宏逸跪下听旨,薛元敬关上院门往回走。
而一见内院,他就看到薛嘉月正一脸惊慌的站在台基上等他。鞋袜都没有穿,赤脚站在那里。
薛元敬见了,忙快步的走过去,弯腰打横抱起她。又轻斥着:“胡闹。怎么出来连鞋袜也不穿。”
一面说,一面将她抱回屋里,放在床沿上坐好,自己去拿了衣裙来给她穿。
薛嘉月经过昨天的事,整个人明显的萎靡了不少。由着薛元敬给她穿好了衣裙鞋袜,然后将她抱在怀中,柔声的同她说话:“刚刚你也听到了,皇上叫今科的贡元都去官舍居住。殿试前任何人都不得出来,其他闲杂人等也都不得进去,夏首辅虽然厉害,但他还能比皇上厉害?你放心,我肯定没事。倒是你,我现在就送你去周阿姑那里。你在她那里,我也放心。”
但薛嘉月心里还是怕的:“那殿试过后呢?殿试过后我们要怎么办?夏首辅若想要为难你,就算你殿试考了状元,那也是很简单的事。”
一个状元而已,就算殿试过后就给了六品的翰林院修撰,但当朝首辅若想要为难他,那也是分分钟的事。
薛元敬低头亲她的脸颊,温声的说道:“你放心,我心中已有对策。你现在去收拾东西,带上周阿姑给你的佛珠,我们去大相国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