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当初的种种,至今京中一直有流言,称文睿渊并不喜欢被皇室赐婚的少夫人常挽妆,不仅传闻常挽妆生的如同母夜叉般难看凶狠,甚至还有地下赌坊设了赌局,就赌文睿渊什么时候会受不了请旨休妻。所以,现在跟常挽妆关系密切的人看文睿渊大抵都是这种表情吧。
挽妆也明白凌锦暮的敌意缘由,但文睿渊毕竟是不错了,至少不像李齐珞那样彻彻底底地伤害她。
她上前拽了拽凌锦暮的衣袖,挨着他跪在一边。
“妆妆……”凌锦暮见她如此,担忧地看了看四周,轻声劝慰:“你还是回去吧,趁现在没人看见你的时候。”
挽妆朝他摇摇头,她要送凌姐姐最后的这一程。齐华可以无情,但她不能无义。
“现在的情势对凌家很不利,你也知道的,我如今都只能守城门,若是被他知道你在这里守灵,怕是会将你也连累。”
“他若是想治罪就治罪吧。”挽妆面露愠色,这次毕竟是齐华哥哥做得太过分了,忽然她想起什么,朝睿渊说着:“夫君你先回府吧。”
“你不走,却叫我走?”睿渊见她终于想起自己来,有些怒气冲冲,一屁股就坐在挽妆的身侧,随她怎么使眼色就是不肯起身。
“你若不走,要是连累文府可如何是好?”她还仗着有太后撑腰,想必就算齐华想治罪也有可能无能为力,但文睿渊不同,他只是一介白丁,如何能与齐华抗衡。
挽妆的顾虑,文睿渊却不以为然,他拂了拂衣袖,神情淡定。“文府现在还倒不了。”
“你……”挽妆气恼地扭过头,打定主意不想再理会他。
两人之间的举动倒让凌锦暮有一丝的安心,瞧这般模样,文睿渊不像外界传闻那般冷落挽妆,反而是相当的在意,如此便好,也可让姐姐走得更安心些。
“咦……”挽妆左右看了看,没有找到想要找到人:“董水香到哪里去了?”
提及妻子,凌锦暮的脸色黯淡了许多,话语也轻飘飘地:“她身子不适,在后院里休息。”
挽妆闻言安静下来,如果换做是另一个人,想必爬也会爬出来地守在这里吧。可惜那份姻缘,凌锦暮从未看在眼里。
简单的灵堂内,只有三个人影跪在一旁,漫天的白色显得更加地荒凉。除了常挽妆,还真没来过第二个人。
“凌姐姐……”挽妆凝视灵位后面的棺材,凌姐姐现在就躺在里面,她却不敢上前去看。明知道是最后一面,她却忽然胆怯,不敢上前去看。是因为,想着也许自己不看就不是事实么。
凌锦暮脸上没有过多的神色,自从凌家遭受变故以来,他脸上的神情就越发的少了。
“凌姐姐究竟是怎么走的?”
“宫里来人说是自己夜里上吊的,第二天才有人发现,人都僵硬了。因为是自尽的废后,所以连入帝陵的资格都没有。”话语到此,凌锦暮的脸色才有了明显的变化,眼里难以掩藏住恨意:“他竟会如此绝情,人都不在了,却连帝陵都不让进……若是早知他如此绝情,我就算拼个万死也会阻止姐姐入宫。”
“锦暮……”挽妆担忧地看向他,他心里的恨意她是知晓的,但是那个人毕竟是拥有最大权势之人,就算是有天大恨意也不能表露出分毫,否则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她已经没有了凌姐姐,不想连锦暮也都失去。
挽妆朝他轻轻地摇头,凌锦暮扫过一眼院里候着的其他下人,也只得将满心的愤恨收敛起来。相信必有一日,他一定会帮姐姐报仇的。
“凌将军怕是没吃什么东西,我去看看有什么吃食。”见此情景,睿渊知趣地寻了个借口,起身朝后院走去。
凌家啊,曾经权倾一时的后族,也不过是那人手里的玩物,想让你繁华就繁华,想让你覆灭就覆灭。
睿渊背着手,在后院里慢慢地溜达,一路上遇见的凌府下人虽觉得面生,但想着这个时刻奔丧的总归是贵客,因此对他倒也礼遇有加。
“放我出去!”
某一处的屋子忽然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像是有人正在砸东西泄愤般。
凌府这个时刻还会有人闹事?睿渊心中的好奇突显,装作旁若无人般地朝声音发出地度去。
“放我出去!凌锦暮你放我出去!”
门被上了锁,但里面的人正大力地推动着那门,声音估计是因为吼太久而有些暗哑。
“凌锦暮你放我出去!你凭什么关注我!”
凌锦暮?不就是凌皇后的弟弟,刚才见过的那人,他是何故要锁住屋里的人呢?
睿渊的手搭在锁上,屋内的人听见外面的动静,忽然就停止了哭闹,安静下来。
“外面有人吗?求求你放我出去,只要你能放我出去,我必定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我一回董家就会重金酬谢的。”
董家?
睿渊想起方才在灵堂前挽妆的问话,这里面的……莫非就是凌锦暮的夫人董水香。好端端的一个人却被凌锦暮锁在这里,还谎称什么身体不适!
“文少爷。”凌锦暮在不远处叫住了房门前的睿渊。
“这……这个……”被抓了个现行,睿渊尴尬地笑了笑,指着屋内辩解道:“适才听到里面有人吼叫……”
凌锦暮几步走到睿渊的面前,挡在房门前,之前跟在他身后的秋若曦随即出现,贴在门边。
“失心疯而已,劳文少爷费心。”凌锦暮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侧身向前,等着睿渊一起离开。
看来是家事,也不关他的事,睿渊随即笑着跟在凌锦暮的一旁,缓缓地离开此处。
挽妆一个人跪在灵堂里,满眼都是肃穆的白,院子里的树都变成光秃秃的模样。往昔她竟从来没有注意到,她一直都记得凌府院子里的树常年都是绿着的,很漂亮的绿着。
她们有时候就在树下荡秋千,一摇一摇地,都想荡到最高处,摘到那抹绿色。
凌锦暮刚刚被匆匆而来的秋若曦轻语几声后随她离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挽妆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膝盖,她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但再久都是不够的,她能与凌姐姐相处的时光一刻一刻地在减少。
凌府从前也是极为僻静的,因为凌家没有长辈,只有姐弟两人,走动的亲戚也不多。后来凌姐姐与太子大婚,成为太子妃后,凌府就开始有人走动起来,到凌姐姐被册封为后时,凌府已是门庭若市,好不热闹。可终归人都是现实的,如今凌家势倒,竟没有一个人上门吊唁。
挽妆轻声冷笑出来,那个最不可能变的人都变了心,更何况其他人呢。
院子里忽然有了一丝躁动,在挽妆还没有看清时又恢复了平静。
慢慢地,忽然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朝灵堂这边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另外一个熟悉的人。
他怎么来了?
挽妆惊愕地缓缓起身,朝来人行礼问安。
那人未着缟素,只一件浅蓝色的衣袍,袍角上还有散落的兰草绣花。见到挽妆,他便朝她轻轻地“嘘……”,之后又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
“齐华哥哥……”挽妆的目光落在那簇兰草上,不由得眼眶再次湿润起来,那样的手法挽妆是认识的,那是凌锦翾才会用的错针绣。
“别哭了。”齐华挽起衣袖为她轻轻地擦着眼泪。
“为什么……为什么……”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对她是万般宠溺,并没有任何的变化,可为什么对凌姐姐却是如此的残忍。
齐华收回手,看向正中间的灵位,没有言语。
在灵位后面就躺着那个人,那个即使身居高位也会亲手为他缝制衣袍的妻子,那个看着他就满脸温柔笑容的凌锦翾。这个时候他才想起了往昔她好的一面,不再是他记忆里善妒心狠的女人,而是那个眼里心里都慢慢是他的女人。可惜,这个女人再也不会活生生地出现他的面前了。
“为什么……”挽妆拍打着没有任何反应的齐华,惹得候在下面的徐多福焦急万分地朝她递着眼色。她不想管那些君臣礼仪,她只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齐华一定要逼死凌姐姐。
“你为什么要她死?”
这句话一出口,齐华的脸色瞬间惨白。“妆妆,朕从未想过要她死。”
“哈哈……”挽妆盯着他的面容,冷笑起来:“是的,你从未想过要凌姐姐死,但是十几年的夫妻,你应该最清楚她的秉性,要她被废除后位眼睁睁地看着你对付她的弟弟,让她往昔的仇敌耀武扬威地爬上曾经属于她的位置,你觉得她能够忍受得了吗?你明明知道,却还是要这么做,就是因为你想她死,想逼死她,是不是?”
“妆妆,”齐华的眼眸里充满了悲伤,他落寞地看向挽妆:“在你的眼里,齐华哥哥会是这样的一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