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云山,清风拂杨柳,鸟语绕花香。
人迹罕至之处,云腾雾起,仙气袅袅。
一座不起眼的小竹屋坐落其间,远远看去,颇为落魄。
但若迫而观之,便能够发现这里面别有洞天。
以篱笆束之自成的院落里,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微风一吹,蝴蝶蜜蜂跟着花朵起舞,屋里隐隐的有阵阵琴声传来。
任谁瞧了,都只会叹一声端的是悠然闲适的神仙日子,想要进去探探到底是不是真有仙人。
只可惜的是,那篱笆外面,柴门微掩,摆明了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
看着眼前的花团锦簇,卫图南微微驻足,过了好一会儿,等到里面的琴声稀了,才轻叹一声,推门入内。
没有不请自来的难堪,卫图南很快便到了琴声的来源之处。
其实若有人进来,便会发现这处院落虽在外面束起了篱笆,但里面却没有做任何遮掩。
似乎,这屋子的主人一直在等待着什么人。
而她,只需轻轻一推,一切便向她敞开。
只可惜,卫图南知道自己不是那个人。
“陛……公子。”上前两步,卫图南朝那背对着门口的身影恭敬行了一礼,即便是百年过去,这改变的称谓依旧让他有些许不适应。
“坐。”随着琴声彻底落下,清润的声音随之传来。看书溂
卫图南轻轻点了点头,正要在他身边的位置坐下,却见眼前“嗖”的晃过一道虚影,抢在了他的前面,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他想坐下的地方。
然后还得意扬扬的仰起脖子,吐起了舌头——假如小蛇也有脖子的话。
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
最后到底是卫图南退后了一步,转头去了另一处。
不然呢?
难不成他还要跟一条蛇去争?
要是一般的蛇也就罢了,可偏偏这蛇的原身是大名鼎鼎的妖皇。
便是出了灵,回了形,没有神,那也不是能够随随便便招惹的存在。
想到这儿,卫图南索性添了一个礼,“旋灵公子请。”
眼睁睁地看着那小黑蛇将头别过去,摆出用尾巴和屁股对准的姿势,卫图南心想:他一人族将军给妖皇行礼倒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虽然人家可能不在意。
但很快,卫图南便回过神来了,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凝固。
没有了,百年前随着小酒儿的离开,这个世上便没有灵族,巫族,妖族,人族的区别了。
灵族——随着清虚陨落,就此归于尘埃。
至于妖族——那场献祭之后,妖皇便恢复了本体陷入沉睡,这一睡就是九十九年,好不容易醒来,竟是又回到了在小酒儿身边的模样形态。
想到这儿,卫图南心脏就开始抽痛。
为他家的小酒儿,也为妖皇旋灵。
如今的巫族,在小酒儿的吩咐下,逐步与人族融合,如今百年过去,已甚少会将其区分开来。
可是她自己呢?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便浮现出那道倒在紫色花海中的身影。
一百年过去,旋灵已醒,你在意的人也如你所愿了,可小酒儿……天下苍茫,四海八荒,你又在哪里呢?
你知不知道,有人已经找了你百年?
可是哪怕心中再思绪万千,看着眼前之人,卫图南也只能先行压下,装作不在意道:“公子,过几日新一批的弟子就要上山了。”
“嗯。”屋中的主人轻轻颔了颔首,声音古井无波,似乎没有什么可以激荡起他的兴趣。
虽然早已经预料到了会是如此,卫图南也只能够继续硬着头皮说下去,谁让他和人家打赌打输了呢?
“小公子说,落云山正好百年,这一回的弟子或许会和过往有所不同,想请你为新进弟子授礼。”卫图南不着痕迹地回头看了一眼,转头便发现对面之人不知何时已经转过了身来。
四目相对,莫名心虚。
卫图南说着说着声音都明显小了下来。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平静的望着他。
卫图南咬了咬牙,“公子还是和过往一样,远远的瞧着就行。”
对面的人依旧没有开口,微微垂下眸子,修长的手指轻抚琴弦,“好。”
好?卫图南猛地愣住,双眸不可置信地瞪大。这是,答应了?
他刚刚差点儿以为自己又要无果而返,毕竟除了十年前那一回,他便再也没有去前山了。
“那,十日之后便是新一批弟子到达的时日,我再来与你说。”卫图南激动得几乎语无伦次。
男子再度颔首。
卫图南等了一会儿,见对方没有再开口的意思,虽然心中还是有话想说,最终还是起身告辞——
但凡自己多说一个字,都是在他的心口撒盐,哪怕他表面风平浪静波澜不惊。
刚刚行至门口处,里面的琴声再度响起,悠然闲适仿若山中清风夜间明月,却莫名的带着一股哀伤。
卫图南步子一顿,回过头轻轻叹了一口气,正要离开时,不远处的树林子里蹦出一道淡紫色的身影。
“舅爷爷!”楚安乐双手背在身后,笑眯眯地跳到卫图南面前。
卫图南吓了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往后退去,却发现身再进去便是院子,这院子……还不是不进。
咬了咬牙,卫图南站定,抬眸看向眼前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孩儿,佯装诧异道:“小祖宗,你怎么来了?”
“别装。”谁知他这句话刚刚说完,女孩儿就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嘴角道,“我知道你早就知道我来了。”
“我不知道你知道我知道你早就来了。”卫图南抬眸望天。
“舅爷爷!”女孩儿气得跺脚,一脸的难过,“你怎么可以对我?”
“我怎么对你了?”卫图南垂下眸子,“我是诓你去见父亲了,还是骗你去摘花了?”
“我那不是想把我爹爹从屋里叫出来嘛。”女孩儿撇了撇嘴角,有些委屈。
他爹已经有整整一年不让她进这个院子了。
不就是自己摘了一朵花吗?可那也是为了……
想到这儿,女孩儿再一次跺了跺脚,“你说天底下哪里有这么狠心的父亲的?”
“天底下也没有你这么胆大包天的女儿的。”卫图南没好气道,“你如今也有一百零三岁了,你明知道那些花是……”
话说道一半,卫图南便停了下来。
空气里,开始弥漫一种莫名的愁绪。
看着天上的烈烈阳光,许久,卫图南才继续轻声道,“安乐,回去罢,我们都走罢。”
“百年了。”女孩儿轻轻吸了一口气,“都已经百年了,我娘亲真的还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