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青酒原本想自己一人轻车快马赶往雍州,但楚威自然不会同意她这做法。
且不说路途遥远她一人出行安危无人照料,便是这治理水患后续事务如此之多,便是有三头六臂,又哪里是她一人能够应付得过来的?
章青酒也知楚威的担忧和顾虑,想到自己必行虽说是为治理水患,但到底还是有她的目的,便也就同意了楚威给她安排的人。
好在楚威知她不愿大批人马前往,一行人加上护卫也不过是二十一人,只临行之前再给了她一道圣旨,吩咐她若是当真遇到了事情,只管拿着这圣旨到地调兵遣将。
雍州南面临海,东面向北为乾州,北面向西为黔州,三州之间,一山横亘其间,若长龙盘旋,是为盘山。
章青酒一行人自上京城出发,一路南行,如今已至乾州地界,只消得绕盘山往东南方向再行一日,便可到此次水患之地——雍州。
虽随从之人不多,楚威虽没有来得及言明他们是做什么的,但章青酒看得出来,此次楚威已是下了血本,这几个人不管是能力亦或是体力,皆是上上之选,他是尽力给了她此次治理水患的最佳人选和配置。
随从二十人中,医者巧匠侍从各六人,一为治病治人,二为建屋造舍,三为随从护卫。
除此之外,一位五官端正神色肃穆的儒雅中年男子,楚威虽未曾明说他跟随过来是为何,章青酒也不曾过问,但意欲何为,却是呼之欲出——
雍州太守钱守义,已在此次水患治理中被洪水席卷而下,陷入洪流,当消息送至上京城时,仍不曾找到其尸首……
最后一位,则是一个花白了头发,下巴处留着一把山羊胡须,但目光却炯炯有神的耳顺老人。
章青酒知道,这老人年纪虽大,但却实实在在是这一群人里,最能够给到她帮助的人——曾先后任雍乾黔三州太守共二十余年。
老人如今本已回上京城颐养天年多年,却得知此事后,着了官袍进宫主动请缨前往雍州。
楚威虽心里有些不忍,但若说谁最懂这一块的情况,除了他……别出其二。
“小章大人,此处地势较高,视野亦开阔,今日时辰已经不早,依老夫之见不若就在此安营扎寨,明日一早再行启程罢。”老人在马背上环顾了一下四周,转头朝章青酒道。
章青酒看了一眼老人,又看了一眼随行人员,连续三日的快马加鞭,便是武夫脸上都有了明显的疲惫,更何况是这群没有功夫底子的寻常人?
但即便是如此,也无人说一声抱怨。
“司徒大人对这一块熟悉,既然你都如此建议了,那我们便休息吧。”章青酒微微一笑,她知道老人的建议是对的,“程大人以为如何?”
虽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但再如何强撑着,人也是需要休息的。
不在此休整好,难不成还要等到到了雍州,进了太守府,让那些原本满心欢喜心怀期待的黎民百姓,等她们睡一觉再去做事情吗?
若是如此,那才是丢脸至极。
见老人开了口,章青酒也点了头,那中年男人下巴也轻轻点了点头,翻身下马。
几个领头的人都下马休息了,其他的人心里也暗暗松了一口气,连忙到一旁开始安营扎寨,调整休息。
一番整理后,一行人围着火堆坐了下来,侍从们虽身心俱疲,但仍撑着进山里打了几只野鸡兔子回来,拔了毛,也算是让寡淡了好几日的嘴里沾了些许荤腥。
章青酒看了一眼那笼罩在天空的漫天星辰,眯了眯眸子,拿起了手中的馕,正要吃时,一只“滋滋”作响热气腾腾的兔腿突然从一旁伸了过来,烟熏火燎的香味瞬间扑面而来。
“小章大人,吃点儿肉罢。”给她递腿的,是旁边的坐在她旁边的老人,司徒勿错。
虽众人围坐一团,但终究还是有身份的区别,章青酒、司徒勿错、程使三人远远的看起来,与其他的匠人医士隔了几分。
“我不用,司徒大人用就好。”章青酒淡淡一笑,晃了晃手中的馕。
兔子虽有三四只,但这腿到底不够分。
“老夫老了,如今这些东西不好克化。”司徒勿错也笑了,又将兔腿往章青酒的身边推了推,言下之意,并非他特意让出去的,实在是有心无力。
章青酒是这里面唯一的一个女子,自然而然的,便将第一只兔腿给了她。
“多谢司徒大人,长辈之赐本不可辞,可我的确不喜食兔肉。”章青酒再一次摇头,说着朝他左手边的程使挑了挑眉,“不如还是程大人吃罢。”
这兔腿,就是从他那里递过来给了司徒勿错,司徒勿错又给了她的。
被人叫到自己,程使淡淡地转头看了一眼,也没有多说话,便接过了司徒勿错递过来的羊腿,然后站起身来。
章青酒看着他朝队伍里那个最瘦弱,平日里一直都落在最后的少年走去。
少年是个医士,几日的奔波,原本白净的脸上已是风尘仆仆,但章青酒记得,无论如何他都会在最后一刻跟上队伍。
他过去也没有说几个字,只将腿塞进了少年的手里,便绕着火堆走了回来,从章青酒放在一旁的袋子里拿了一块馕。
司徒勿错看着自己身边的两个小辈,肃穆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动容,呢喃道:“大徽有你们这些后生……是百姓之福。”
原本他还担心这两个年轻人如何能够应对这一州水患,满城疮痍。
可是,如今看来,倒是他老了,杞人忧天了。
将打来的兔子野鸡都烤了,众人也算是有了这么多日以来的第一顿饱腹。
看着那些半眯着眸子,昏昏欲睡的侍卫们,章青酒笑了笑,缓缓地站起身来。
今夜的月,格外的圆,像是一轮玉盘,又像是一面铜镜。
“古人不见今时月,今夜曾经照古人。”章青酒淡淡一笑,竟是没有想到自己竟在过这样一个仲秋。
不错,八月十五,今夜仲秋。
本该团团圆圆的日子,她却在这深山老林。
上一世的她其实也经常会过这样的日子,便是除夕之夜也在外头都有过。
可是这一世却当真是有些不同了。
可有些什么不同了呢?
大抵是,心里有了让她惦念的人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