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为她擦拭一下眼睛里的湿润,但是试量了几次,还是没鼓起勇气。
付圣冰突然又扑哧笑了,用手一抿自己的鼻尖,自嘲地笑道:“这怕什么,不就是怀孕吗,我们大学里,哪个漂亮女孩儿没怀过孕?哼,我们班里有一个叫罗玉芬的,跟三个男孩子好过,怀过三次孕。我一直还在想,肚子里裹个孩子到底是什么滋味儿,没想到现在,我自己也尝到了。”
我听的出来,她这番话,纯粹是自我解嘲罢了。
但是我却冲她问了一句:“你们大学里遇到这种事情,怎么处理?”
付圣冰道:“当然是流产呗。总不能生吧。不过也有个别的生下来的,经管系有个班花怀了孕,就没流产,请了个长假偷偷地把孩子生下来,还是个男孩儿,长的挺可爱,给卖了。现在的孩子挺值钱,我那同学把孩子卖了三万多块钱,可高兴了,回来还跟我们炫耀。还教育别的女生跟男友开房的时候别采取什么措施,把孩子生下来,卖给那些不孕不育的夫妇,很值钱的。”
我听呆了!
现在的大学生,冷漠到了这种程度?
付圣冰见我迟疑,道:“怎么,不相信?”
我苦笑道:“不太相信。”
谁料付圣冰竟然较起了真儿,当即拿出手机,义愤填膺地道:“不相信的话我们直接跟当事人打电话,问问真假。你放心,我那同学她对这件事情从来不掩饰,她还引以为荣呢。”
我摇头道:“我没那么闲得慌。咱们现在还是别管别人了,先管好自己吧。”
付圣冰轻轻地咬了咬嘴唇,道:“实在不行我也学我那同学,找个地方把孩子生下来-----”
我皱眉打断她的话:“你疯了是吧?”
付圣冰道:“你别误会我,我没那么冷漠。我肯定不会把孩子卖掉。我只是想生下来,让他看一看这个多彩的世界。”
我道:“这不现实。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付圣冰愣了一下,连忙道:“我警告你,我警告你老赵,你最好是别劝我去做流产,我跟你急!”
我把脑袋埋在双手中,再次体会到了人生的无奈。
付圣冰见我埋下头,轻轻地用手指捅了一下我的后脑勺,突然用一种调皮的语调道:“对了老赵,想想也挺神奇的呢,是不是。你想啊,男人跟女人一睡觉,行了周公之礼,就能把女人的肚子搞大。你说这世界上还有比这个更神奇的事情吗?真是太他娘的神奇了,生命就是一个奇迹!你想啊,为什么怀孕的不是男的呢?为什么------”
什么乱七八糟!
我觉得付圣冰简直就是人间的无敌圣女,我差点儿冲她跪下来行礼膜拜----这么雷人的角色,不膜拜怎么能行?
她真是当之无愧的雷人天后!
我抬头起头冲付圣冰埋怨道:“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这种玩笑!”
付圣冰振振有词地道:“本小姐是看你发愁,才开玩笑逗你开心的。你真是狼心狗肺!”
我质问道:“你觉得我能开心的起来吗?”
付圣冰终于说出了一句有史以来最有哲理的一句话:“反正事情已经出了,面对呗。开心面对也是面对,哭着面对还是要面对。就是撞墙又有什么用?”
我不得不承认,她的心理素质真好!要是这种事摊在别的女孩子身上,不哭闹个三天三夜能罢休?甚至,自杀的心都会有了。
而我们的付圣冰,却如此沉稳,如此干炼。
这时候只见房门被轻轻地推了一下,付圣依探头探脑、蹑手蹑脚地凑了进来。
付圣冰突然一弓身子,迅速地脱掉了自己脚上的一只鞋子,朝着付圣依便扔了过去。
付圣依‘啊’地一声呼喊,手里端着的两杯水滑落到了地上,玻璃杯被摔的粉碎。
那鞋子径直砸在了付圣依的胳膊上,付圣冰冲她骂道:“臭丫头!进门不知道敲门啊?谁让你进来的,是不是在偷听我们说话?”
我发现付圣冰简直是疯了。
她一直表现的很平静,而在付圣依进门的一瞬间,她猛地将压抑在心里的苦恼,发泄了出来。
她的声音很大,我甚至觉得整个床都被她的音量震的晃动了几下。
付圣依委屈地望着姐姐,眼泪不由自主地倾泄了出来,她冲姐姐道:“姐你干嘛这么凶啊?人家好心好意倒了两杯水给你们送过来,你竟然拿鞋砸我。你也太欺负人了!”
付圣冰径直站了起来,眼睛里尽是怒色:“送水就不知道敲门?”
付圣依争辩道:“两只手都占着,怎么敲门嘛?姐你太凶了太不讲道理了,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付圣冰骂道:“手不能敲门,用脚敲总行吧?你是不是故意在偷听我和老赵的谈话?”
付圣依使劲儿摇了摇头:“没有。我才不呢。你冤枉我!”
付圣冰还想动怒,我赶快上前拦住了她,劝道:“圣冰你太过分了,圣依过来给你送水,你还这样对她?”
付圣冰冲我道:“用你管?我有说过你过分吗?”
一句话,倒是把我问住了。
是啊,付圣冰刚才一直在掩饰自己内心的烦闷,她一直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直到付圣依进来,无辜地成了她发泄怨愤的出气筒。
我有什么资格埋怨付圣冰?一切都是因为我的一夜风流而起,我是罪魁祸首。
我轻轻地走过去,拍了拍付圣依的肩膀,劝道:“圣依,你先出去一下。我劝劝你姐。她今天心情不好,你别怪她。”
付圣依委屈地望着我,眼睛里的泪水倒是更加汹涌了起来。她斜瞟了一眼付圣冰,噘着嘴巴道:“我姐她总是欺负我,我都怀疑她是不是我姐。外面的人都没这么凶!”
她发了句牢骚,然后果真转身而去。
我从她的背影里,体会出了天下最深重的委屈之情。
她还是个孩子!
付圣冰在暴风雨之后,倒是也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她轻轻地坐到了床上,眼睛直盯着前方,像是在兀自地遐想着什么。
我把她的鞋子捡起来,递给她。
她没有接。而是目不斜视地冲我问了一句:“还用不用去医院?”
我的心里像是翻了五味儿瓶。我犹豫了一下,轻轻地道:“去吧。到医院进一步检查一下。”
付圣冰咬了一下嘴唇,有些不悦地道:“好,我现在就跟你去!”
她站了起来,一把夺过我手里的鞋子,丢到地上,将那只脚插了进去。
然后,我们果真傻乎乎地赶往医院。
确切地说,我有些失魂落魄,我不敢面对,更不敢接受这突来的事实。当然,我更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怎么办。
时间,我浪费不起。但是对于付圣冰,我又怎肯置之不理?
我驱车带着付圣冰,到了一家比较偏僻的医院,忐忑地挂号,然后做b超。
付圣冰进了ct室,而我没进。只是一个人在楼道里转圈儿徘徊。我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梦,只是一场老天给我们开的玩笑。
十分钟后,付圣冰从ct室里出来,在我面前停下。
这一刻,我的心情马上紧张到了极点。
我多么希望,做b超的检查结果,会颠覆一切。
付圣冰出来的那一刻,我的心情紧张到了顶点,我多么希望她会走近告诉我,一切都没有发生,那只是她的错觉。
但是付圣冰轻微的一个点头,便彻底地颠覆了我的幻想。
望着她手里的病历表,我尝试接过来一瞧,但是她却没有递过来,而是微微地低下头,道:“确诊了,这下子你死心了?”
我没有强求,而是顺势叼起一支烟,使劲儿地抽了两口。我扶了扶付圣冰的肩膀,轻轻一拍,道:“走吧。回家。”
付圣冰将表格装在坤包里,果真是踩着沉重的脚步,率先朝门口走去。
有一句话,我无法说出口。但是除此,我还有什么办法?
我加紧了脚步,行至门口处,一个医院保安凑过来,指着我口里叼的烟,用蛮横的语气道:“把烟熄了!”
我扬了扬手里的烟,道:“正在吸(熄)啊!”将香烟送进嘴里,万千种滋味儿涌上心头。
保安不耐烦地道:“让你熄灭!不知道医院里不准吸烟?公众场合,这是。”
我没有冲他发火,而是果真从嘴里抽出香烟,掐灭,用食指一弹,烟头被准确无误地弹进了门口的垃圾筒里。
医院保安惊呼道:“技术挺准啊。”
我皱眉道:“准个屁!”
然后坚定地走了出去。
与付圣冰并肩而去,我们彼此保持着沉默。
付圣冰轻轻地摇晃着挎在肩膀上的坤包,我在她的脚步声中,听出了浓浓的心事。
上了奥迪车,我正要启动车子,付圣冰突然按住了我的手,目不斜视地道:“坐一会儿吧。别着急走。”
我不知道付圣冰要搞什么名堂,但是从她的语气里,我读懂了一个少女的心事。在天龙大厦,她强装出平静,装出什么也没发生似的。但是在医院里确诊的一刹那,她整个人都变了。
付圣冰将坤包搁在大腿上,淡淡地问了一句:“开的谁的奥迪?”
我叼起一支烟,打开半扇车窗,道:“老板配的。刚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