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阁老那一双眼神中,有着明灭不散的沉稳。
他盯着张毅,原本沉默的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个弧度。
“张先生此言差矣,须知在大帅帐下,我等谋士自然竭尽全力,每日弹精竭虑,只为了能让大帅能早日的为太子报仇,倒是张先生,原本投效了柴绍这位大将军,如今却又转而投了丁杰,须知阴阳往复,人心自然诡异了!”
刘老头话中有话,虽然并没有直接骂张毅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但心底的不屑之情,却溢于言表。
张毅轻轻的笑了笑,他并没有因此而暴怒,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没变化。
“刘阁老又何必挖苦我?我本来不想投军,却不料被那些侠客卷袭而来,如今没了出路,只想求一条活命的机会而已,怎能料到,那些人这么不仗义,如今幸得,丁将军看中,某家倒也想尝试一下,出谋划策又是什么滋味!”
刘阁老微微一笑。“张先生认为自己出的计谋不够多吗?莫说大破火牛阵,仅仅只说张先生这一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嘴,明明张先生是叛军之贼将,如今却在丁杰大军之内,四处遨游,不受任何阻挠,这种能力,刘某人也分外钦佩啊!”
这样说着,刘老头轻轻的从腰间掏出了一块玉佩。
看着张毅有些迷惑的目光,刘老头轻轻一笑。“张先生与某家不是一路人,但张先生毕竟出于贫寒之身,算得上是一个胸中有韬略,眼界颇为宽广的人物,若真的折在了这儿,恐怕是世间一大损失!”
刘阁老抬手将玉佩扔了过来。
张毅有些惊讶的接住了玉佩,这玉佩落手之后,才感觉这玉质非常的细腻,犹如手中握着一块油脂,而且看上去晶莹剔透,绝非常物。
张毅不知道,这刘老头扔给他这枚玉佩做什么?不过将玉佩翻过来之后望见上面有一些模糊的刻字,张毅的眼神顿时一紧。
“这是,骁勇校尉杜伏威的东西?”
在那块玉石之上,刻着杜伏威三个字,而这块玉石的底部,虽说被刀痕划烂,但是隐隐之间能看出,河南府总兵的字眼。
这竟然是一枚大帅令信。
“张先生想必对此东西很熟悉,你执掌光明军的时候,应该手里也有一块吧!”
张毅身子一抖,目光有些僵硬的望向了刘阁老。
“格老此言何意?张某人从未领军!”
张毅把玩着军令印,盯着刘格老的眼神中,逐渐浮现出了不善之色。
“呵呵,张将军连掩饰的想法都没有,有心之人,只需要一查,就可以轻易得知,如今我已经拿到了真正的证据,张先生又何必推三阻四,不如痛快承认了吧!”
张毅心中顿时泛起警兆,不过他的目光从似笑非笑的刘阁老脸上扫过,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丝异样的想法。
“刘阁老,既然你也知道,我张毅是曾经与突厥人硬碰硬的狠茬子,而你却在这个关节认出了我的身份,实不相瞒,这可是对于我而言,具备非常大威胁的事情!”
刘阁老轻轻一笑,并没有回答,看着张毅手中的那枚军令,目光中露出了些许的缅怀。
“当初,我曾在杜将军麾下任一位谋士,这些年来,杜将军从未苛待过我,从当年的山贼流寇,到朝廷的正规大军,这期间所经历的种种往事,时不时就在我的脑中回响,实不相瞒,我投身于丁杰帐下,也并非是我本意,谁会在家人即将饿死的时候,还会坚持自己原本就虚无缥缈的理想呢?”
刘哥老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于是我投身丁杰,为其出谋划策,只是,纵然我已竭尽全力,丁杰却不愿意接受我的任何善意表达,他更喜欢利益和杀戮,他认为只有这样才能够奠定他在众人心中的绝对位置,数年以来,我一直在想,何时才是真正的解脱,如今思来想去,恐怕也只有随大军全军覆灭了这一天!”
张毅微微皱了皱眉,他没有从刘阁老口中听到威胁,反而更像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在于愿意听自己故事的人,娓娓相谈。
“刘阁老,杜将军当年的死,如今已经被查清了,是有人伪造了杜将军的军令,调拨大军,那人想夺权,也正是抱着借刀杀人的想法,却未曾想到,因为有人只见到了利益,造成了如此冤案!”
张毅有些惊讶,也有一些怜悯。
他没想到在丁杰麾下,居然见到了杜伏威的人。
想当初,杜伏威起家的时候,被人称为山贼绿林,但是人这一生,倒是中正平和,未曾放下什么滔天恶行,反而还帮助了许多流民,找到了活下去的机会。
综上所述,杜伏威虽然不能算是一个大善人,但也绝对不是大坏人。
而在这个时代,领兵之人手上都会染血,说不清是好还是坏,但保家卫国,为了自己的理想而驰骋,这却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
杜伏威就是这样一个人,投身于李渊麾下,却最终落得了一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这让许多人暗地里胆寒,也让许多人,差点笑出声来。
而想到自己庄子上,那一对儿杜家的女眷,张毅心中就又暗自叹息了一声。
刘阁老听到张毅带来的消息,反常的沉默了下来。
最终转过头盯着张毅说道。“张将军兴许不知道,当年事发的时候,我们就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
张毅眉头一挑。“此事倒并不隐蔽,只是未曾传到朝堂上去,倒是刘阁老如何活下来的,某家很是好奇,不如择一僻静之地,你我二人在谈如何!”
甚好。
刘阁脸上戒备的表情逐渐的消失了。
他带着张毅从大营里转了一圈,随后回到了自己的大帐之中。
沏茶,斟茶,两人从小几子的旁边分别坐下。
“寒舍并无太过名贵的茶种,不过前几日,营中的两位百人长,求到了我头上,想要借此机会入沛县寻亲,我大方的放他们走了,回来后就给我带了两壶茶叶,张先生若不嫌弃,走时就带走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