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门前三、四十人,他们东倒西斜地倚着门框睡着,薄薄的一层被褥,只能挡住最外面的一层寒风侵入。
清晨的秋风带着沁心的凉意,大半个夜维持着这样的姿势手僵脚麻,见到医馆有人到来,这些人踉跄地站起,最前面的几人对秦素哈腰露出了笑脸,怯怯地问,“请问您是琅琊医馆的人吗?是不是要开门了……”
有一名些微狼狈的妇人带着自己的孩子挤到了近前,一双眼睛带着着急与期盼,可出口的声音只是小心翼翼的小声,她怯嚅地问道:“能不能先让我的孩子进去,我们是从村里走了好长的路过来的,没有很多钱,可是、可是只要医师能救救我的孩子,我可以做牛做马报答……”
“我们也是走了好长的山路过来的,可是我们、不知道医馆什么时候开门,来得早了……”有人不安地说。“拜托小姐告诉我们,他们什么时候开门……”
秦素一一扫过等候的人,粗布麻衣,掩不住的风尘仆仆与疲倦,躲在这一角与城里人显得格格不入,他们想说话,却又害怕惊扰了城里的任何一人,就连睡觉的地方就尽量地缩着脚,不敢占着路,对周围投来的吃惊与指指点点,他们只是尽量把头埋得更低,连背都驼了几分,小心翼翼地看着每一个路过的人,眼底抱着的希冀只为等来人,能把那扇紧闭的大门打开,挽救他们亲密的人。
看到秦素的衣着,他们就猜到这位小姐肯定跟他们不同,于是有几个胆子大的就上前询问,而更多的人是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巴巴地望着她。
这种情况……
秦素眼睑微敛,在现代,何尝不是如此,只是那时的交通比现在发达多了,不像他们需要跋山涉水踏着漫漫求医路。
“你们先等等。”她轻声对前面的几人说,“我去叫门。”
闻言刹那间集体放亮的神色,连路过的人都有所察觉,前方几人忙让开路,噙着感激望着她。
秦素迈步向大门走进,牵着门环叩敲了大门,闻声还赖在门框的其他人倏地站起,还叫醒了身边的人,几十人粗糙地理了理衣服,尽管狼狈,可他们还是想给即将见面的医师们留下一个好印象。
等了一会,昨天接待过秦素的门卫阿兴姗姗来迟,嘎吱一声打开了大门,睡眼惺忪中还有几分被人叫醒的不悦,“大清早的谁啊?”
“是我。”
清冷的声音,激得阿兴一阵清醒,待看清了来人,阿兴苦了脸,“我的姑奶奶,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早了吗?”
“当然啦,医馆可是巳时一刻才开门,这时候大家都还睡着呢。”就连他也是急忙从被窝里爬起来开门的。
巳时,九点15分,那她还来早了两个小时。阿兴说归说,还是让开了位置,开了半扇门给秦素进来。
当看到门外那么多人已经在等着,他并不觉得奇怪,只是摆了摆手说,“来早了来早了,在等两个小时吧。”说着就要关上大门,隔离开那一道道黯淡下来的眼睛。
一只纤手拦着大门,秦素侧头对阿兴说,“先别关,让他们进来。”
“进来?”阿兴出口驳道,“可是医师们都不在,你让他们进来谁给他们看病?”最重要的是,要是万大夫知道他破坏了规矩放了人进来,他这份工还能干吗?
虽然他知道秦素已经从万凡那里过了关,按说也成了一个学徒,可是这么大的事,可不是一个学徒能做主的。
他用力地摇头,“不行,万大夫说了几点开门就是几点开。”
“他如果怪罪下来我来担。”秦素蹙眉说,让这些人在外面多等两个小时,那也是一种折磨,更别说里面还有重病的病人。
阿兴僵了一下,牵强地扯了扯嘴角,一个学徒说这种话,是够可笑的。但他还是耐着性子说,“你是新来的不懂,医馆有医馆的规矩,这事你说了不算。”
“谁说了算?”
阿兴见她不屈不挠,不耐烦地说,“陶医师跟万大夫,不过你也别打这个主意了,他们两人也还没起来。”从没见过这么多管闲事的学徒,这世上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就算是陶医师,也没法一一救到。
还不如活得轻松点。阿兴闷闷地想。
“他们在哪?”
“在后院啊……喂喂,你到哪里去!”阿兴见她往后院走,也急了,这时候去吵陶医师那不是找死吗?他那个脾气连万大夫都吃不消啊。回头见到大门前探头探脑的脑袋,阿兴不耐烦地喝道:“看什么看,快走!”
随即“啪”地一声关上了大门。
陶子健这么多年来,自认他的生物钟是从出娘胎就设定好,难以改变了,他也遵从自己的意愿,睡觉只睡到自然醒,从不设置闹钟或其他。特别是当飞机失事穿越到这个异界后,他就更觉得这是真理。
人亏谁都不能亏待了自己。
再活一世,他只想讨个自己自在。
睡梦中听得一声噪音,陶子健皱了皱眉,翻了个身继续睡。
凌乱如废弃场的房间,满地乱丢的衣裳,一个个纸团东一个,西一个,桌子上还有未收的残羹盘子,未通风的房间弥漫着一股馊味。
秦素走到床前,对着这个把自己包成一团的家伙,她只是平静地提起被褥,对上一双被打扰不悦的眼睛,从轻启的唇瓣溢出两个字。
“起床。”
眼睛深处腾起的怒火瞬间凝滞,呆滞的俊脸透着些滑稽,陶子健眨了下眼,再眨了下眼,不是做梦……
女人……
竟然有女人进来他房间!
他猛地跳起,秦素早有预料地先退了一步,避免了两人撞上的局面,看着到处在翻找衣服的陶子健,她从满地的衣裳中以捡来的木条勾起两件,递给了他。
陶子健铁青着脸接过衣袍,也不顾这是他多少天前穿的了,两三下套上,愤怒地质问,“你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
“我门没关?”
“嗯。”
“shit!”陶子健咒骂了一句,见到秦素面无表情的脸,他心思一转,脚踩着地面两三步到秦素近前,“你能听懂我在说什么?”
秦素挑了挑眉,“你怎么进来的?我门没关?请容我说一句,我不是异族人,还是能听懂汉语。”
“……”
陶子健目光异样地瞧着她,这一下也没急忙地套上衣服,而是挑拣了几件干净的,也忘记了避讳,直接当着秦素的面换上。
当感觉到秦素的目光扫来,他才激灵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道:“你还是不是女人,看到男人换衣服不会避一下吗?”
秦素睨了他一眼,背过了身,淡定地补了一刀,“见过男人,不过没见过你这么磨磨蹭蹭的。”
“我磨蹭?”陶子健冷笑了声,“也不知道是谁恬不知耻跑到我房间,还掀开我被子!你这是准备投怀送抱来了吗?呵呵,才一天就忍不住露出马脚了,像你这种女人我见得多了,哪个不是我的财色来的!”
“你?”秦素闻声回头,上下打量了一眼未着上衣的他,身材还不错,看得出来常有健身,俊脸虽铁青但他的五官姿色弥补了这点缺憾。只是……不说翟凌云,只谈楚司跟叶昊天两人……
秦素为难地皱了一下眉,“有财有色?”
陶子健僵了一僵,“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喂,你给我站住!”
陶子健想追出去,可低头一看自己衣裳不整,忿忿地拂袖作罢,可转念一想……看到一个男人光着身子还能无动于衷,握手术刀那眼神的利落,以及那无意的握刀前小动作,这个女人……肯定有问题!
也许,他该找个机会试探一下是不是跟他一样穿来的。
陶子健边想着自己的心事,整理完毕后往外走,可刚一转头就见到阴魂不散的倩影。他忍不住脸再次一黑。
“好了没?”秦素蹙眉,这一等半个小时就过去了,见他整装完毕,眉头才微微舒展开,“我有事找你。”
看着打开的大门,几十人鱼贯而入,又在阿兴的命令下排起了规矩的长队,陶子健嘴角抽了抽,压制着心头怒气,问,“你叫醒我就为这事?”
“嗯,阿兴说不能乱了规矩,找你就行。”秦素如实回答。
陶子健觉得这话听起来没什么不对劲,可细细一品又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话,还待追问,阿兴便谗笑地过来,“陶医师,您今天可起得真早,今天您是打算坐堂吗……”
陶子健坐堂一个月都难以见一次,平日只在生死由命钻研医术,阿兴不知道今天吹的什么风,竟然把陶子健给吹来了。
“我不坐。”陶子健干脆拒绝。
阿兴呆了一呆,陶医师不坐还让这么多人进来,难道让他来坐吗?阿兴急了,可对于陶医师的决定他又不敢顶嘴,只能把求救的目光频频投向秦素。
谁料陶子健下一句话就将他的思绪震向千万里之外。
陶子健看向秦素,唇角勾起,说道,“秦医师,昨天你拒绝了在生死由命待医,请求来前厅坐堂,且这麻烦也是你惹来,你就自己解决。”想了一下,他又补充说,“你是昨天临时跟万凡提出的请求,万凡还没过来,也没来得及准备你的位置,你就随便……嗯……找个地儿将就吧,那,你瞧,这中间就挺好的。”
看着陶子健点了进门的位置,空旷的大堂门口,人来人往必经之处,哪能安静看医,陶子健却刻意指了这块,这不是故意给人难堪吗?
阿兴拍了拍脑袋,刚从秦素是医师的震惊中清醒过来后又被陶子健使的这招弄混了。
这是哪样跟哪样?
从没见过琅琊医馆这么对过新来的医师的啊。这可是摆明了的针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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