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霞原本还担心回京之后有人找茬,一直小心谨慎着,谁知道平平安安的过了年,也没有发生什么异常,她提起的心也慢慢的放下了。
令他们夫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们回到京城没两天,楚王也带着二三十亲卫大摇大摆的进了京。
楚王一路上行踪隐秘,直到京城郊区才亮明身份,当日便大喇喇的来到皇宫门前求见皇兄糌。
德文帝得到消息郁闷之极,派人将守城将领们痛骂了一顿。
楚王就在宫门外,不紧不慢的等着,悠闲自在得不得了。他就不信皇兄会不见他!
他不是明君么?把一个封疆总督如此放在心上,如此的“皇恩浩荡”,不顾人家夫人生产幼子尚未周岁,便态度强硬的非要人家进京过年,他可是他同一个父皇所出的手足兄弟啊,回京过年他有何理由不见他?
德文帝还在憋屈的生着闷气,太后不知从哪儿得到了消息,忙派了人过来向德文帝打听此事。太后的意思很明确,明着是打听,实际是催促。说到底,他们是一脉相承的兄弟,一个在宫外等着觐见,一个故意把人晾在那里,传了出去也不好听……
德文帝无奈,只得恼火万分的命应公公宣楚王觐见。
这是几年前离京之后第一次光明正大的进宫。楚王原本以为自己看到宫中的一切会心生感触,谁知居然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哪怕遥望母妃生前居住的瑶华宫方向,也没有多余的感觉楮。
对于这个地方,他似乎完全无感了。心中恍惚明白,其实从一开始,他打心眼里就不喜欢这个地方!
楚王笑吟吟的觐见,淡定自若,德文帝见了他虽觉别扭,兼且心虚——当初他可是一道圣旨禁止他进京奔丧。因此跟他也没有什么话好说的,兄弟俩虚情假意客套一番,德文帝便关切的让他回府休息。
楚王巴不得,遂起身告辞。
他进京,是奔着年东南和春霞来的,他不知道他们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年后某日,宫里头突然来了旨意,密妃娘娘传见永安侯夫人。
春霞的眉头不禁微微的蹙了起来。这个密妃,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绝对比当初的雅嫔要难缠的多。
春霞穿戴一番,忍不住抚了抚左手手腕上的银镯子和那一枚绿宝石的戒指儿,心中暗暗祈祷但愿今天用不上这两样东西……
她来到景和宫,却被景和宫的宫人们告知,密妃娘娘正在太液湖东岸湖畔的梅林中赏梅,吩咐了年夫人来便领年夫人过去。
春霞没奈何,只好紧了紧身上的白狐皮大氅,跟随领路的宫人前往。
来到梅林前,那宫人止了步,躬身陪笑道:“年夫人,您瞧见了么?密妃娘娘就在那儿呢!这一片林子是皇上特地为娘娘栽植的,娘娘很宝贝这一片林子,花开时节轻易不许旁人进入,说是怕熏坏了梅花的气味、碰落了花枝儿,恕奴婢不能领路了,夫人您请自己过去吧!”
那宫人不能领路过去,春霞带来的方嬷嬷、银杏当然也不能跟随进去。
春霞眉头皱了皱,顺着那宫人所示意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密妃裹着一袭火红的出风毛一口钟锦绣披风,在向自己招手示意,高耸繁复的流云牡丹髻上珠光璀璨,翠钿生辉。
“多谢姑娘了!”春霞心中稍安,朝那宫人笑笑点头,慢慢的朝着梅林中行去。
沿着梅林中弯弯曲曲的鹅卵石甬路,春霞走的很慢,小心翼翼的,生怕碰掉了枝头上的梅花。
她并不太懂得梅花,可一株株看过去,也看得出来这些梅花跟寻常所见的品种不同,无论是花型、花色、光泽、饱满度、香味、梅树造型等方面来看,都高出寻常品种许多。白的洁白如羊脂没有半点瑕疵,红的如最上等的胭脂不含任何杂质,还有影黄、淡绿、浅粉等等颜色,花朵飘逸,香味淡雅迷人,行走其中,情不自禁便令人感到心旷神怡。
“皇上对这位密妃娘娘,可真是用心了!”春霞心中暗暗度忖,情不自禁想起皇后:又是一个太后娘娘的翻版……
“臣妾见过密妃娘娘,给娘娘请安!”来到密妃跟前,春霞福身行下礼去。
“年夫人快请起!你们夫妻俩可是朝廷的大功臣,皇上赞不绝口,在本宫面前不必如此多礼!”密妃咯咯轻笑,抬手示意春霞起身。
“夫君食君之禄为君尽忠天经地义,臣妾不过一妇人耳,当不起娘娘此言!再说了,礼不可废,娘娘厚爱,臣妾惶恐。”春霞笑笑,中规中矩。
“怪道太后和皇后都那么看重年夫人、都夸年夫人稳重端庄呢!今日一见,果然不假!”密妃微微的含笑着,便没有再客套。
不等春霞开口,密妃便笑道:“本宫可是听说过不少年夫人的故事呢,早就想与请年夫人进宫聚聚了!不想本宫还没侍奉皇上,年夫人却随永安侯去了西北,本宫好生遗憾呢!年夫人这次回京,闲了可要多多进宫陪本宫说说话哦!”
“娘娘厚爱,臣妾惭愧。”春霞
tang陪着笑容敷衍着。密妃能不知道自己是皇太子的师娘、能不知道自己跟长公主和皇后的关系吗?对着自己能说得出这番话来,还说的这么自然流露和诚恳认真,春霞都觉得挺佩服她的。
情不自禁的拿她跟雅嫔比较,果然,不是一个档次上的。雅嫔简直替她提鞋都不配!
密妃咯咯咯银铃般的笑了起来,显见心情十分欢畅,向春霞柔声笑道:“本宫就喜欢年夫人这般知礼识趣之人。你看本宫这梅林如何?陪本宫走走赏赏梅吧!”
春霞自然不能不答应,遂老老实实的笑道:“臣妾可不太懂得赏花,不过瞧着比寻常所见的要好得多,娘娘真是好眼光!”
密妃嫣然一笑,“本宫是个从浣衣局出来的小小女子,哪里有什么好眼光,这啊,都是皇上叫人搜罗布置的!”
春霞不觉有些诧异的瞟了密妃一眼,按说如今她身居高位、宠冠后宫,应该十分忌讳从前那并不光彩的低贱身份才是,没想到她居然能这么轻轻松松的张口就说,半点也不在乎。
要么,就是她是真正的淡泊名利,性情开朗;要么——
只是春霞不得不承认,听她如此坦诚相待,心里对她多少生出了些许好感。
“这也是娘娘的福气!”春霞便笑了笑。
“可不是!”密妃轻叹着,笑笑:“本宫自己也觉着像是做梦一样!呵呵,皇上对本宫的确是一片真心,本宫无以为报,唯有好好侍奉皇上、令皇上每日里开开心心的!作为一个女人,得一个男人如此真心相待,本宫这辈子都觉值了!”
密妃说着又笑,向春霞道:“这种话啊,本宫也只有当着年夫人才好说,也只有年夫人才能理解和体会本宫的心情,旁人听了,不骂本宫狐媚子,也是要骂一声矫情的!”
“娘娘真是个爽快之人!”春霞说着,与密妃相视一笑。
的确,这京城中就只有春霞与密妃一样,独霸着自己丈夫的宠爱,尽管春霞心中暗暗告诫自己,不要跟这个女人走的太近,可是情不自禁的,她不得不承认,密妃这番话令她听起来很有共鸣。
两人一边说着闲话一边往梅林中走着,密妃对这片梅林十分熟悉,两人不时在名品之前驻足欣赏,密妃便滔滔不绝的向春霞讲解着,春霞听着,倒觉有几分意思。
密妃又提起华清堂来,说这些梅花开着可惜了,梅之清雅、素淡、芬芳,不知可不可以用来制作些美容养颜的东西?磨着春霞帮忙试试。春霞也只好答应了。
两人正说着话,冷不丁从打斜里繁花梅树后窜出来一条半人高的大狗,狂吠着冲了过来。
两人都吃了一惊,下意识躲闪。密妃身上的裙衫更长更厚重些,踉跄着向后一退,重心不稳,身不由己摔到了地上,忍不住“哎哟”一声,俏脸煞白。
那大狗龇牙咧嘴,露出森森白牙朝她狂吠奔过去,春霞吃了一惊,唤了声“娘娘”连忙上前赶走了大狗,将密妃从地上扶了起来,“娘娘,您没事吧?”
“我——”密妃低头,裙衫上沾满了青苔泥土,白皙细嫩的手掌中也擦破了一些,通红通红的。
“发生什么事了?”一个清润的男音响起,春霞和密妃循声看去,一道月白墨发的修长身形映入眼帘,披裹着银蓝挑金的披风,正是楚王。
“密妃娘娘被狗惊吓着了。”春霞便道,看到楚王,心中略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