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之巅的上空,早有两列仙娥驱着一对光芒万丈的金鸾驾着飞辇前来接引。
但在金光熠熠、仙乐缥缈间,一头遍体通红的独角兽从山巅的神殿中一跃而出。
它神威煌煌,背上赫然站着一名身着天青华裳的女神。她一袭锦绣流光溢彩,身形纤细地站在巨兽的背上,但气势毫不逊色。玉容清冷沉静,不怒自威。
即使她腿边抱着一名瑟瑟发抖的矮细小仙侍,亦丝毫不减那通身的威武气派。
“恭迎神君!”
随着两列仙娥的躬身屈膝行礼,仙乐高昂响起,接引队伍一齐调头,直朝南天门的方向飘然而去。
飞离灵山时,元昭回眸望一眼山巅,仅看到咸霖、广岳两位仙长率领卫士们恭送。除此之外,半山腰的太华洞毫无动静,一如既往的宁静无恙。
赴个宴而已,她从未想过要为此惊扰父亲。
原本随行人员有二位仙长的,得知他们的品级也进不了宫宴,仅能护送到南天门外。既然进不了便作罢了,没必要让他们白跑一趟,不如留在灵山巡防。
两位仙长担心她害怕,小孩子嘛,初次出席大场面难免心怯。便安慰她说放心去,云澜上神定会赴宴作陪给她壮胆,那偌大的灵霄宝殿里她不是一个人。
元昭木然:“……”
原本不怯的,现在怯了。
这哪里是安慰?这分明是给她添加压力,让她不得不端着优雅女神的架子前往。若非顾忌这位大神在场,她大可直接瞬移到场,哪管什么排场不排场的?
她曾经委婉地表示无需尊长到场,暗示两位仙长转告某位大神不必操心。赴个宴而已,吃酒谁不会?别为她耽误正事,她也保证不搞事!
瞧她多懂事啊!
大神能不去就不要去了,她理解的。但两位仙长笑说:
“云澜上神自有主意,我等不敢多言。”
她:“……”
唉,难怪左右眼皮一直在轮流狂跳,此乃超级不祥的预兆啊!睨一眼腿边的挂件,心里叹道:
抖吧,等被圣德殿的人逮到把柄就没机会抖了。
而林舒发抖不是因为怯场,而是月镰的本体气势凶猛,她一介小仙抵不住那股威压。何况还随元昭站在兽背上,四肢发软站不稳只能成为她的腿部挂件。
这模样肯定不好看,但于本人而言是一份难得的体验,林舒自个儿哆嗦着挺开心的。
至于接引仙子们,她们身经百战,对于仙神们的各种古怪癖好司空见惯,不会大惊小怪。引着新神龙元君绕了第九天一周,然后队伍徐徐落在南天门外。
接引队伍落地,南天守将们一手持械朝她行半礼,然后齐呼:
“恭迎神君!”
接引之仪到此为止,在众仙的礼迎之下,元昭带着林舒跃离兽背自半空飘然而下。落地时给了林舒一道法力助她站起来,然后在天官的指引下踏入天门。
入了南天门,接下来的路就靠二人徒步了。
月镰伏在南天门外打瞌睡,仙侍可随她直达天宫门外,再到偏殿歇息。但,两人抬眸仰望那密集的一级级高耸入云看不到尽头的天梯,不由对望一眼。
区区万级台阶尔,她们行的。
“走吧。”元昭示意,放开端在身前的双手,各拎身侧的衣摆。
“端着端着!”身为仙侍,林舒尽职尽责地督促,“小心被天官看见说你殿前失仪。”
女神、男神的礼仪各不相同,为表现出端庄温婉的仪态,在正式场合,女神仙的双手得搁在身前端着。如拎衣摆等小动作,则被视作没规矩的小仙所为。
“我不仅是女神,我还是武神。”元昭道,继续拎着衣摆不紧不慢地登梯。
初登宝殿,初次在众神面前露面,她要大家记住自己是率性而为的武神形象,而非单单是优雅端庄的女神。
一旦被定位优雅端庄,她的名字就会泯于千千万万个形象单一的女神群体里。
虽然她躺平,不代表她甘于以女神二字躺平,让别人提起时露出特么的了然一笑。她就算躺平,那也是躲懒躺平的一位武神,被人提及时应有敬畏情绪。
二者的区别在于,前者被提起时,人家觉得她是女神嘛,就该在殿里温婉地坐着等人膜拜。
后者被提起时,人家会觉得特么的就让她在家里呆着吧!别出来搞事!
两相比较,她更喜欢成为后者。
至于殿前失仪什么的,顶多受些嘲讽。毕竟这里是天界,大部分仙神心怀悲悯。不像人间的帝王总是高高在上,为了维护所谓的皇家威严容不得半点差错。
见劝她不住,林舒就不多说了,亦步亦趋不敢落后。
大概是知道宝殿上正坐着诸天之神,心里难免惴惴不安。心理影响生理,仿佛连抬脚的力气都没了,就走得比较吃力。
要不是元昭时不时分她一点法力,她早就气喘吁吁了。
“又不是你见驾,怕什么?”元昭瞥见她一脸忐忑,淡然道,“你只需记住,在诸神面前,咱俩道行甚浅仍需勤勉便是,别的不用多想。”
把自己放到最低,无惧得失,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大道心中存,今日至这宝殿纯粹是到长辈们面前刷刷存在感,虚心求教的罢了。
“嗯嗯。”
经她开解,林舒心头顿宽,脚下仿佛也轻快不少。元昭睨她一眼,尔后抬眸瞧瞧前方没入烟云的天梯,脑海里不自觉地浮出在灵丘初次渡劫时见到的一幕。
空荡荡的宽长阶梯,一道身影在踽踽独行。
如今她来了,进入同样的场景,站在同一高度的台阶上,却心无波澜。他是谁?模糊的面容,似曾相识的身影,可她自从来到南天之后便从未见过此人。
是故人,还是虚梦一场?
抱歉,她不记得了。
累世的横死之祸,情海生波,还有自己亲手抹除的前尘心魔,就是为了让她断情绝爱。即使重返旧地亦心无所惑,顶多心口处微微怦然一跳,仅此而已。
抱歉,忘就忘了,她没想过要记起他。
昨日种种昨日死,当年瞅见心魔的狼狈相,那段前尘一定充满狗血,她无颜以对。既然过去了,便让它过去吧,她很喜欢今世清静无为了无牵挂的一生。
即使最终爹不是她爹,娘不是她娘,师尊亦是虚名一场。即使无所依凭,她也甘于孑然一身独对余生。
从此苦乐不由人,只为笑瞋随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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