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砰……”
历史不会重来,但故事可以重演。张无极、长孙无忌、慕容小白和李逸风前仆后继地从屋里摔飞出来,仰面躺地无语问苍天。
看到接二连三地有人出来作伴,原本欲哭无泪的风老鸟换了副好心情,坐起身安慰四人道:“没关系,事实就像咱们的脸,总是要经过千锤百炼才能被世人奉为经典。”
话音未落,唐梵妾神威凛凛举步走出门外,瞪着风老鸟冷笑道:“就你这张脸,秀经典是不可能了,万朵桃花倒还可以。”
屋里传来宁老夫人的讥笑声道:“你年轻的时候都没人要,如今人老珠黄更是想都别想,为何不扪心自问多从身上找找原因?”
唐梵妾脸上煞气一闪,嘿然道:“也对,我哪儿比得上你胸怀广阔一马平川?”说着话故意深吸一口气挺起巍峨耸立的胸脯。
宁老夫人不屑道:“谁晓得你衣裳里头垫了多少斤棉花,也不怕捂出病来。”
唐梵妾气急败坏,目光扫过屋外众人,突然叫道:“小四,你过来!”
刁小四吓了一大跳,这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两个老女人斗法跟自己什么相干,怎么就找上自己了呢?
他磨磨蹭蹭地走上前去,偷偷望了眼唐老太君,小脸煞白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压低嗓门提心吊胆道:“不成的,这活儿我干不了。”
唐梵妾怔了怔,旋即醒悟过来,不由勃然大怒飞起一脚,砰地踹在刁小四的屁股,骂道:“龟儿子你想什么呢?”
刁小四一边疼得直抽气,一边如释重负道:“您老人家不要我验明正身就好!”
话刚出口就知道坏了,自己画蛇添足又捅了马蜂窝。
果不出其然,唐梵妾柳眉倒竖伸手揪住刁小四的耳朵,叱道:“小王八蛋,连你干娘的豆腐也敢吃?”
刁小四眼泪汪汪地叫屈喊冤道:“我不敢,要么我现在买块豆腐一头撞死自己得了。”
李靖在旁边笑而不语,丝毫没有说和劝阻之意。被唐老太君拧耳朵的人不多,享受过这种待遇的,除了他便只有刁小四了,连二姐都不行。
她骂得越凶打得越狠,说明心里便越是喜欢刁小四,真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孙儿。
但并非每个人都像李靖这样明白唐老太君的心意,萧紫萱冷冷道:“做贼心虚?你欺负他做什么!”
唐梵妾松开刁小四的耳朵,瞪着他道:“你来说,我和她谁漂亮?”
刁小四瞅瞅唐妈,瞧瞧萧妈,终于懂得了啥叫手心手背都是肉。
两个老太婆加起来的岁数都赶上千年王八万年龟了,居然还玩选美拉票,这不是要人命么?
若是别人的命与他死活不相干,可偏偏那个倒霉的评委正是自己,万一讲话不合其中一位的心意,弄不好下场比风老鸟还要凄惨。
平心而论,唐梵妾驻颜有术保养得当,肯定比鹤发鸡皮的萧紫萱来得养眼。可问题在于她的化装术着实不敢让人恭维。想来一定是萧妈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我可以说真话吗?”他迎上唐梵妾期待的眼神,战战兢兢道。
唐梵妾不乐意了,道:“难不成你还想糊弄老娘?”
萧紫萱慢条斯理道:“小四,照实说,一切自有干妈做主。我若不行,还有你干爹呢!”
刁小四揉着屁股上被踢得生疼的地方,咬咬牙横下心来破口大骂道:“你们两个笨女人,在这儿打扮得花枝招展勾魂夺魄的有什么用?女为悦己者容懂不懂?情人眼里出西施明不明白?就算全天下所有的男人都公认你们是空前绝后灭绝人性的天外飞仙,也赶不上宁老爷子的一句真话。”
他悲愤交加道:“我求求你们别在这儿祸国殃民了,不然除了瞎子只要是个男人都会拿刀拼命。我总算知道为啥宁老爹会成为魔门第一高手了——他那是被逼的,修为稍差点儿也活不到今天。别说普通人了,连漠北的别北煌、峨眉的慈恩寺和尚、海外的扶桑佬,还有那个不要脸的王世充……全是因为有了你们才如痴如狂,发了疯要和宁老爷子大打出手血流成河。你们还给不给男人一条活路女人一条生路了?”
屋外黑压压的人群顿时化成一片石林,如痴如呆地望着义愤填膺的刁小四,景仰之情犹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一发而不可收拾。
这妖孽,有他在天下的女人才真叫没活路,居然连自己的干妈都不放过。
萧紫萱和唐梵妾可不这么想,俩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走,去找那个没良心的老东西!”携手并肩双双远去。
刁小四长舒一口气靠在了门上,难得坑爹一回,打死他也不肯再去凑热闹。
他度日如年好不容易捱到傍晚时分,柴绍和李秀宁夫妇来拜年了。
当晚山庄里大摆夜宴,又从长安的乐坊里请来歌舞助兴,众人尽欢而散。
刁小四居心叵测,当中想趁乱拽着孙紫苏溜回自在园,结果被孙千金堵了回去,只得讪讪罢手。
他一回头刚好瞧见长孙无忌、张无极几个人聚在角落里嘀嘀咕咕,刁小四精神一振凑了过去,尚未开口长孙无忌已抢先道:“今晚的月亮好大啊,大伙儿早点散了,都洗洗睡吧。”
一众人只当刁小四是空气般的存在,遂作鸟兽散。
刁小四抬头望望天上挂着的如细勾般的弯月,不禁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一把抓住慕容小白道:“什么意思?”
慕容小白叹了口气道:“小四兄,不是兄弟们不帮你,实在因为我们爱莫能助啊。您的两位干妈已经发下话来,谁敢带你夜游长安,就打断他的狗腿。还有……从今天下午开始,你已经被长安城各家青楼和赌场列入最不受欢迎的黑名单里。不关我事,这是唐老太君的吩咐。”
长孙无忌幸灾乐祸道:“你别瞪我们,有种就去找你俩干妈算账。”
刁小四一下子泄了气,怏怏道:“你少来挑拨我们情深似海的母子关系。”
李逸风安慰道:“哥,你好好在家修身养性,为长安的夜生活增辉添彩的事情尽管交给我们!”
刁小四瞅着这群小人得志的家伙嘻嘻哈哈地去了,留下自己孤零零地站着,前不见家花后不见野花,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他颓然转身,垂头丧气往云驾阁行去。宁无奇并未出席今晚的酒宴,他比孙思邈更喜欢安静。
刁小四见到宁无奇的时候,他正盘腿坐在露台的栏杆上,脚下便是万仞峡谷。
隆隆的瀑布在黑夜里发出雷鸣般的轰响,飞溅的水珠在空中弥漫,湿润了夜幕。
雾气如涛,四周的景象已看得不甚清楚,天边的月牙儿亦变得模模糊糊。
宁无奇在月光底下悠闲地坐着,淡蓝色的烟气冉冉渺渺遮蔽了他的脸庞。
刁小四闷闷不乐地往宁无奇身旁的栏杆上一靠,掏出酒壶来递给他道:“干爹,我特意帮你带的酒,喝两口?”
宁无奇不说话,接过酒壶喝了口,又默默地抽烟。
刁小四问道:“妈睡了没?”
宁无奇点点头,说道:“这山庄不错,她很喜欢。”
刁小四道:“要不你们多住些日子?等开了年,正好请你们喝喜酒——我快和紫苏成亲了。”
宁无奇的唇角露出一丝笑意,转头打量刁小四道:“不错,你小子比我强。”
刁小四笑嘻嘻道:“还不是托老爷子您的福。”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刁小四彻底打消了询问老爷子伤势的念头。
在旁人看来大战临近宁无奇居然还有心情携着妻子游山逛水,多半是胜券在握。
然而刁小四却隐约觉得一些不安,宁无奇一反常态地来探望自己,难保没有将萧妈托付给他的意思在里面——不成,必须想个法子狠狠黑一把王世充,让他不死也残。
设伏?围殴?暗算?下毒……刁小四的脑袋里源源不断地冒出一条条阴谋诡计,但不久便无奈地意识到,在王世充极霸道天的绝对实力前,一切计谋都是浮云。
能破道天者唯有道天。
除非,他能够拉来一大群超绝高手用道天活活堆死王世充。
如果算上公主小娘皮和雅兰黛,再加上宁无奇自己,应该还是有些把握的。
这时候宁无奇将壶里的烈酒一饮而尽,跳下阑干道:“回去睡吧。”
“老爷子,”刁小四到底没能忍住,“你还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宁无奇的步履微微一顿,说道:“不要打王世充的主意,更别硬充英雄。如果闲得发慌,就看看我留在阑干上的字。”
“字,什么字?”刁小四诧异地转回头,这才发现在宁无奇刚刚坐过的地方,多出了两行用旱烟管刻的字。
“有为无之体,无为有之根;无为道之体,道为无之本。不有而有,虽有不有,不无而无,虽无不无,有无不定……”
刁小四盯着栏杆上的字不解道:“这又是什么玩意儿,猜字谜么?”
宁无奇淡淡回答道:“我用了七十年,才在方才一刻想通了最后四字的道理。试试吧,你肯定比我强。”话音落处,他的身影已和夜幕融为了一体,忽隐忽现若存若无直至渺然终不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