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何柏谷又跪了下来,朝着穆英豪深深一拜。李朝年却保持着站立的姿势,此时山西王慢慢走到远处,朝着李朝年招手,李朝年未动,只是看着穆英豪,穆英豪挥挥手示意他到山西王身边,等李朝年前脚离开,穆英豪便按住何柏谷的肩头道,“柏谷,你最像年轻时候的我,而朝年则像我大哥穆英杰,你们与我一路随行,我仿佛看到的就是当年我们穆氏兄弟的身影,如果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你们会决裂,这是为师不愿意看到的,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要紧随师弟的身后,成为他的影子,帮助他渡过难关,你们既然是兄弟,就得坚信对方所做的事情完全正确。”
何柏谷对穆英豪这番话完全不明白,仿佛师父已经算到了未来在自己与李朝年身上发生的一切。他只是点头,随即又冲着穆英豪磕头,眼泪已经止不住地向下流,随后穆英豪又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们何家与我们穆家流的是相同的血,只是我们穆家要比你们纯正许多,你才真正有资格拥有孟婆之手,成为开棺人,但这个名称只是个欺骗世人的头衔而已,而我们都只是千百年前某个神布下的一颗颗棋子。师父不甘心成为棋子,所以一直在违抗天命,在整个中华大地之上行走这么多年,最终发现不管你怎么违抗,故意去走绕路,最终还是会回到原来的道路之上,从我大哥穆英杰死后,到我遇到你们,再收你们为徒,都证明了这一点,但今夜我还是想再违抗一次天意,再搏一搏。”
何柏谷抬起头来,看着穆英豪道:“师父,您想怎么做?”
“只是搏一搏,没有其他计划,越有计划的事情越容易深陷别人所设计的局内。”穆英豪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又检查着自己手中那支快慢机,“你和朝年两人的不同在于,朝年无时无刻都在展现自己的聪明才智,而你却是大智若愚,只想当好一个师哥。朝年擅长设局,而你擅长解剧再设局,就如水与火之间的关系,水火不相容迟早会出大事。师父没有什么可以给你们留下的,除了讲给你们的那些个过去的故事,剩下的就只有这两支快慢机,我留给你和朝年一人一支,算是继承为师的遗愿。”
“什么遗愿?”何柏谷问。
穆英豪挥手让何柏谷靠近,随即附耳低声说着,说了许久,一侧的喜豆只见何柏谷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逐渐从惊讶变成了恐惧的神色,最后手脚都止不住发抖,等穆英豪说完,何柏谷完全傻在那了。喜豆不敢发问,只是目光不断在跟前两人的面部游走,不知道穆英豪到底说了什么,能让何柏谷有如此大的反应。
“师父,您在说笑吧?”何柏谷脸上挤出了难看的笑容,鼻尖上都挂满了汗珠,如果师父穆英豪所说的都是真的,那么所谓的违抗天意没有任何意义。
穆英豪摇头:“你什么时候见为师说笑过?”
“不可能的。”何柏谷盯着地面摇头道,“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绝对不可能。”
“这几十年来我一直在做着不同的实验,想证明当初我大哥告诉我的这些事情都不正确,可惜所发生的一切都一一应验,我即便是不想屈从都没有办法。”穆英豪仿佛在顷刻之间就又老了几十岁一样,原本满头的黑发逐渐变黄,又从黄转变为白,“一夜白头”正好形容此刻穆英豪的情景。
“师父……”何柏谷这时已经完全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脑子里开始装满着师父即将离开的悲伤,随后是师父给他带来的震撼,震撼之后是不断循环的怀疑。所有的一切都瞬间填满了这个十来岁孩子的脑袋,让他根本无法思考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与此同时,在另外一面,山西王也对李朝年说了类似的话,只是李朝年脸上露出的表情并没有何柏谷那么惊讶,只是在听到关键时抬眼看了看山西王,目光随之又投向远处的何柏谷和穆英豪,似乎是在向自己的师父和师兄确认山西王话中的真假。
黄家大院的火越来越大,已经将整个大院完全包裹在了火海之中,火光投向远处的山壁之上,映衬出无数还在跑动、挥舞四肢的影子,但不知道那些到底是人还是回魂尸。许久,火海中跑出一尸一人,尸是山西王原先的尸体,而人则是九蜀班的班主,山西王的关门弟子苟镇海。
行尸背着苟镇海从火海中钻出,径直朝着山西王而去,到了其跟前之后,放下苟镇海,自己则规矩地立在一侧,可众人都看到那行尸的浑身上下满是鲜血,还有不少被烧炙过的痕迹,完全可以看出他们在火海中是一路拼杀出来的。
“师父,如您所说,都被回魂尸给杀死了,没有留下一个活口,好在大部分尸体都已经损毁。”苟镇海从行尸身上爬下,赶紧向山西王报告大院内的情况。
山西王微微点头:“现在还剩下那个吉祥吧?”
“是,吉祥还在,而且已经产生了变化,我离开之时,吉祥的体型已经增加了两倍,力大无穷,徒弟无能,无法为师父分忧,只能落荒而逃。”苟镇海虽然这样说,脸上却没有愧色,毕竟他属于半桶水中的半桶水,不过李朝年也猜测到山西王并没有真正尽心教导过这个关门弟子,充其量只是将九蜀班班主一位传给了他。
“嗷——”一声狂吼之后,原本黄家大院那扇被大火烧得摇摇欲坠的大门被撞开了,一个完全不知道怎么形容的怪物从其中冲了出来,似乎浑身上下也受了伤,冲出来之后右腿一软,直接撞塌了大路旁边的牲口棚,被棚顶的稻草完全覆盖,而在其中原本已经扬蹄嘶鸣的马匹在摆脱了栓绳之后朝着黄粱堡外疾奔而去。
“来了!”穆英豪忽然像是灵魂重新回到了身上一样,持枪而立,又快走几步,来到众人的跟前,慢慢免起自己的衣袖,盯着远处那个已经倒塌的牲口棚,目光慢慢移向旁边旗杆下方挂着的那一串灯笼之中,随即抬手一枪打掉灯笼顶端的绳索,让那一串灯笼落下直接点燃了牲口棚。
大火又在牲口棚中燃起,很快那怪物的惨叫声从下方传来。虽然惨叫声不断,却没有任何东西从地下冒出来,反倒是站立着的众人感觉到地面产生出了不小的震动。
“散开!在地下!”穆英豪单脚挑起地上一柄钢刀,刺入旁边一侧的瓦房之中,高高跃起之后,朝着跟前的地面接连开火,随后挑上那柄钢刀,借着弹力再跃上房顶,转身对何柏谷等人喊道,“撤去堡口!”
山西王听罢,背着手转身领了其他人就朝着堡口跑去,就在何柏谷动脚准备离开的时候,穆英豪所站的瓦房一侧被撞出了一个大洞,那个怪物从其中窜了出来,朝着前方奔跑的山西王一行人就追了过去。穆英豪见状,双手抬枪瞄准,将两支快慢机中的子弹全部倾泻了出去,等那怪物注意力重新回到自己身上之后,穆英豪这才一边后退一边换着子弹。
“师父!”何柏谷想回去帮忙,山西王闻声从几人之间轻巧地跳了过去,抓住他的手腕继续朝堡口奔跑着,同时道,“这不是你能对付得了的东西,听你师父的话,先到堡口,放心,穆先生现在还死不了!”
原本何柏谷心中就不好受,如今山西王却说什么“现在还死不了”这种话,让他心中更加难受,挣脱山西王的手转身就朝着那怪物身后跑去,俯身抓起地上的一柄钢刀就朝着正在奔跑腾起阵阵烟尘的怪物冲去。
山西王见无法阻止,只得轻叹一声,带着其他人朝着堡口跑去。李朝年跑了两步,还是觉得有些不忍,咬咬牙,四下寻找了一下,找了支长柄朴刀也紧随李朝年身后冲进了烟雾。
“穆先生,你倒是带了两个好徒弟,只不过还没有长大。”来到堡口停下的山西王喃喃道,一侧的苟镇海擦着额头上的汗水,实际上双腿却止不住的发抖,这种场面他从未见过,更不要说应对了。
冲进烟雾之后的何柏谷,半眯着眼睛寻找着那怪物的踪影,当看到前方有黑影闪过的时候,立即抬手就拿刀劈了过去,一刀劈下,虎口却被震得裂开,鲜血直流,钢刀都差点脱手,再定睛仔细一看,的确是那怪物不错,但哪里是早先看到的吉祥?明明就是一个被数具尸体残肢包裹起来的僵尸——整个身体外面覆盖了一层其他尸体的血肉,吉祥原本的脑袋却在血隙之间不断地探出,探出看了一眼之后又赶紧缩回去,好像那被砍下来的脑袋早已不用再通过颈脖运转。
这并不是如今吉祥的回魂尸可怕之处,可怕的是你根本找不到它的弱点在什么地方,在烟雾之中尸体堆中的吉祥也将自己的四肢全部缩了进去,好像是自己制造了一个外层保护壳,除非你将外面的尸体全部扒开,否则是根本无法伤害到其中的本体。
“你刚才砍到尸体的头骨了!”李朝年从烟尘中出现,一把抓住何柏谷的肩头,将朴刀交给他道,“这是苦尸,千年难得一见的东西,你把师父所教的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呯——”一颗子弹从烟尘右侧射入,刚巧打在从尸堆中探出的吉祥脑袋上来。回魂尸中了一弹,脑袋朝旁边一倒,但四肢却立即从其中伸了出来,在地上又爬行又翻滚,以怪异的行动,诡异的速度朝着子弹射来的方向奔去。
“救师父!”李朝年反应速度比何柏谷要快一倍,纵身扑向了苦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