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时间不到,何家村男丁花了几年时间都解决不了的问题,竟然被穆英豪三言两语给化解了,原本何患还估摸着,两人上岛先找到解决这批人的办法,再让男丁们驾船打回去,完全没有想到如此轻松,比喝茶都简单,只是他没有预料到一件事——穆英豪会给他提一个他绝对都不会同意的条件。
“什么!?”何患听完穆英豪的条件,连连摆手表示不答应,“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他连说了三个“不可能”,来回走了好几圈之后又回到穆英豪跟前,看着对方那张带着淡然表情的脸,“其他人也就罢了,我可以说服村子中其他人,但是那丁鼎是个大汉奸!犯下了多少的罪孽?济南府的人恨不得将他抽筋剥皮,先生你却让我留下丁鼎?不可能!”
穆英豪根本不急躁,只是抓了何患的手腕走向海滩,两人交谈着,期间何患满脸都是吃惊的神色,又是摇头又是点头,随后穆英豪看了一眼围观的男丁,转身又带着何患走进了树林之中,只听里面何患阵阵惨叫,男丁赶紧涌了进去想知道怎么回事,谁知道还未走近何患已经和穆英豪慢慢走了出来,随即告诉给了全村人自己决定要与丁鼎以及手下共同生活的决定,还重申到有什么话大家回岛上就明白了。
男丁们想反对,但碍于救了他们全村的穆英豪,脸上又不好发作,只得默不作声,驾船跟随穆英豪与何患回到岛上,与自己家中几年未见的女眷会面,随后由穆英豪、何患以及丁鼎向众人前前后后将所谓的真相说了一遍,其实女眷们早就知道,男丁们却听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最终都接受了穆英豪的“恳求”,答应留丁鼎和其手下在岛上一起生活。
事情得到了圆满的解决,本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穆英豪又提出了一个让何患以及他媳妇儿打死都不会同意的条件,那就是他得收何患的独子何年月为徒,本来是件喜事,可穆英豪却又提出他得带着何年月离开何家村岛,接下来的日子就得跟他颠沛流离。
“先生!我们全村人都感谢您的救命之恩!你说丁鼎与我们何家村人有渊源,必须留在这里,我应许了,但现在你要带走犬子,我不能应许,先不说我是否舍得,你也说过,如果我们离岛会有什么下场,我们全村的男丁能在黄县苟延残喘这几年,完全都靠着茅山派的阵法,若不是那个阵法,我们恐怕早就……”何患拼命压着自己的怒气,毕竟穆英豪是恩人,“总之我不答应,我媳妇儿也不会答应!我们就那么一个孩子!”
“的确,你命中只带一子,我知道你舍不得,但这是命,是天意,注定的,无论如何我都得带走何年月。”穆英豪并不解释太多,只是说命运、天意,语气也十分平淡,“不仅如此,我还得去黄水河镇,把那位李先生的儿子李卓谷也得带走。”
“先生,你这是干什么?让我何家村报恩?行!整个岛上,除了人之外,其他的东西看得上眼的什么玩意儿你都可以拿,你把整个岛搬走都行,孩子我绝对不会给!”何患彻底急了,急得说话的时候都在跺脚。何患媳妇儿看见这一幕,知道有事儿发生,赶紧过来问问怎么回事,一听穆英豪要带走何年月,一把就将自己的儿子搂紧了,接着转身就跑。可谁知道何年月却死都不离开,何患媳妇儿不管是哄是骂就是不走。
何年月瞪圆了双眼,问穆英豪:“先生!先生!你能不能教我飞!”
“飞?”穆英豪微笑着摇头,“人没有翅膀,怎么飞?”
“那先生你前天怎么从地上飞到船上的?”何年月好奇地问。
穆英豪此时才明白,何年月的意思是在入海口的何家船村时,他轻轻一跃跳上船头的功夫,忍不住也笑道:“那不是飞,只是功夫,你想学吗?你想学就得拜我为师。”
“想!”何年月说完就准备磕头,何患和媳妇儿急了,知道这一个头磕下去事情就成定局了,没有想到穆英豪比他们还先出手,一把扶住要下跪的何年月。
何年月不解穆英豪为什么出手扶他,以为穆英豪耍赖,张口道:“先生,你是不是又不愿意了?”
“不,我愿意,只是……”穆英豪侧头看着何患夫妇,本想说你父母不愿意,但想了想干脆换了个说法,“只是你跟着我这一去有可能这辈子都再也回不到岛上了,也见不着你的爹娘,还会吃很多很多的苦,而且也不会出人头地,总之和你想象中的绝对不一样。”
何年月沉默了,毕竟他还是个孩子,而且好几年都没见过自己的娘,才见面又要离开,当然不肯,况且站在孩子的角度来说,学什么飞天遁地的功夫无非也是觉得好玩,其次是可以在旁人跟前显摆,享受其他人投来的羡慕的眼光。
穆英豪见何年月迟疑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道:“我还可以在这里住上几日,你考虑考虑。”嘴上虽然这么说,但穆英豪心理却认定必须要带这个孩子走,还有李卓谷,不过要带走李卓谷应该很容易,毕竟李驱强算是同道中人,有些东西不需要费口舌对方就能明白。
入夜,穆英豪一个人坐在何家村的码头边上,免起自己的裤腿在沙滩上走着,那模样和玩耍的何年月没有任何区别,但走了一阵,穆英豪再回头去看见自己单独留在沙滩上那一串脚印之后,却又突然兴致全无——多年以前,每当他累了回头去看,甚至要决定返回四川,回到水牛坝村的时候,看见自己留下的脚印旁边还有哥哥穆英杰的脚印时,立刻有了百倍的勇气,扭头继续朝着前方走去,而如今不管他怎么走,留下的只有他一个人的脚印。
“把一个人留在心中的说法,只是自欺欺人。”穆英豪自言自语地苦笑道,朝着东三省的方向,跪拜了下去,“大哥,不要怨我无情,只因你太无情,你说是天意,我信,你说是命运,我也信,但不管是命运还是天意,最终做事的还是人!”
穆英豪再起身时,却发现丁鼎站在不远处看着他,落寞的眼神仿佛能读懂他现在的心意。穆英豪笑了笑,挥手让他到身边,丁鼎缓慢走来,在距离穆英豪三米外停下来,拱手道:“要不是先生,我们无法化解仇恨,以我一人之力所说的话他们也无法相信。”
“谁又能相信呢?”穆英豪摇头,看着向海滩边不断拍打过来的海浪。
“是,若是从前我怎么都不会相信,但死过一次之后,我彻底明白了,但我在这里又死不了,就算是做尽好事也赎不完我从前的罪孽。”丁鼎摇头,也回头去看自己留在沙滩上的脚印。
“所以,当初何家村人才定下那个永世不能离岛的规矩,他们的祖上有所隐瞒也是被逼无奈的,这种残酷的事实没有人能够接受,从今天开始,你们和他们都不能再离开了,一步也不能,离开就只有死路一条,除非是有一天我的徒弟带着信物来找你们。”穆英豪取出自己那支快慢机道,“这就是信物,我的枪,前身上刻有我的名字,如果有一天有人带着这支枪来找你们帮助,请你们一定要不遗余力,穆某谢了。”
丁鼎点头表示明白,又觉得不应再留在这碍事,也许穆英豪想自己独自静一静,告别后转身离去。而在远处的树丛中,一直在那窥视着穆英豪的何患若有所思,却始终无法答应让穆英豪带走何年月,可如果穆英豪不带何年月离开,难不成让自己的儿子和自己一样,永永远远都呆在这座破岛之上吗?
何患思考了半天,咬牙离开了,却不知道穆英豪早就发现了他,只是没有点破而已。
第二天清晨时分,穆英豪刚梳洗完毕,换了一身从前行走江湖所穿的青衣劲装,刚出门,就看到何患和媳妇儿领着何年月就站在门外,看他们一头的露水,想必是天还未亮就站在那了。两夫妇满眼都饱含着泪水,许久何患才拍了拍儿子何年月的后背道:“去,给师父磕头。”
何年月听话地上前,很认真地磕了三个响头,穆英豪扶他起身,摸着他的头一句话不说,只是指了指自己收拾好的东西,让何年月背着,紧接着便前往码头,乘船准备离开。
穆英豪带着八岁的何年月上船,站在船头对前来送行的人招手道别,船慢慢驶出码头之时,又叮嘱丁鼎与何患道:“你们二人要谨记我所说的话,不要离开何家村岛,否则大难临头,谁也保不住你们,切记切记!”
“是!”何患和丁鼎抱拳回道,目视着帆船慢慢离开码头,何患的媳妇儿一直等到帆船离去很远,这才“哇”地一声扑在何患的怀中痛哭起来。
穆英豪带着何年月在大陆码头靠岸之后,径直朝着黄水河镇步行前去。何年月本说要带路,但穆英豪却摇头说不让,因为李驱强既是茅山派铁衣门门徒,对风水选址肯定讲究,所以穆英豪只是靠着那罗盘就找准了李家所在的方向。这让何年月更加佩服师父,穆英豪也借此机会教给了何年月一部分风水命理的相关知识,虽然何年月理解起来相当困难,但好在记性相当好,把穆英豪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死死记在了心中。
但这并不是令何年月最高兴的事情,他最高兴的是自己的校友兼死党李卓谷也会成为师父的徒弟,与自己一起浪迹天涯,成为开棺人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