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雨棚下,滚滚的纸钱浓烟从里面冒出来,里面是哭声一片,但披麻戴孝的金链子男却是满脸笑容,将手中的红包塞进了道袍男手中,又立即从包里掏出一包中华,从烟盒里抽出一支来双手递上去。
“红包?喂,你爸死了,你给我送红包?”穿着道袍的男子看着金链子男,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哥们,我爸死了,又不是你爸死了,没关系,我送白包给你,不是不吉利吗?”金链子男依然满脸笑容,又转身挥手叫里面的人赶紧拿点吃喝出来,等人端着小桌子出来,放好酒菜之类的东西后,已经快走近的莫钦却被胡顺唐拦住,两人闪身站在一旁的面包车后,静静地看着。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莫钦不解地问。
胡顺唐指着在雨棚右侧挂着的一张黄色的符纸,符纸下方缀着一根长长的白须道:“看见那东西没?那叫‘点须’,从前山西的地师给人看地基,或者帮人做白事,都会在门口挂一个这样的东西,表示这件事自己插手了,算是给同行的警示,正常来说同行看见,都会绕道而行,不会再上门去,否则就视为挑衅,就如同是以前的镖师都有自己的旗号和封条,是一个道理。”
莫钦看着那白须道:“噢,还有这个意思,明白了,照你这么说,魏玄宇会不会就在这里呀?”
“有可能,不过那样的话,也太巧了吧。”胡顺唐有点不愿意相信。
雨棚下,吃着喝着的金链子男和道袍男谁也不说话,但金链子男一直看向里面,里面没有摆棺材,也不可能摆棺材,只有一张大桌子上放着的黑白照片,下面是一个大火盆,火盆中烧着纸钱之类的东西,不懂事的小孩儿打着瞌睡,跪在纸盆前伸手去烤火,被大人呵斥着,说那是对爷爷的不敬。
“哥们,法事是办妥了,真谢谢您,不过接下来我那房子的事,还有我家老爷子赔偿的事情,您看能不能帮忙呀?”金链子男举起啤酒杯,摸着冰凉的杯子自己都打了个寒颤,心中寻思着应该喝点白酒的。
“估计悬,两个理由……”道袍男竖起两根手指,“第一,赔偿的事情,证据方面那是齐老爷子的事儿,要不要找hl药业集团打官司,这个得齐老爷子回答你。”道袍男说完,竟也不避讳,直接拿出那个红包,把钱拿出来点了点,一共两千,他皱了皱眉头,把钱塞了进去。
金链子男等道袍男放好钱,又道:“大……大师呀,你看那爆炸的事情,药业集团得负责呀,他们不负责我爸不是白死了吗?怎么说也是多少年的老工人,不能这么给个十万块钱就了事吧?”
“我说了!要不要打官司和我无关,别问我,问齐老爷子,我就管这些事……”道袍男子伸手指着灵堂内,“再说了你去找保险公司也没辙,现在没下定义呢,如果定义为恐怖袭击,那么就赔偿不了啦,条款有写,战争呀,恐怖袭击呀都不在赔偿范围之内!明白吗?”
“大师,你的意思是hl药业集团爆炸案是恐怖袭击!?”金链子男瞪圆了双眼。
“哎……我可没说,是你说的!别胡说,小心被犯罪分子灭口!”道袍男翻了下白眼。
金链子男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四下看看又低声道:“行,那我那房子的事情呢?你也说了,的确有不干净的东西,我着急卖呀!我现在的买卖得有资金周转,就差那点钱了!”
道袍男举起三根手指头来,低头吃着烧鸡,金链子男一看他的手势脸都白了:“打扫干净得三……万?”
“三十万!”道袍男慢悠悠的说。
“你……大师,你这不是抢吗?”金链子男脸都涨红了,“三十万的法事太夸张了吧,我爸这道场你就要了五万块钱!你就不能打个折!”
“你误会了,打扫干净是三千,多一分我都不要,明码标价,童叟无欺。”道袍男喝了一口啤酒,感觉凉意灌满全身,打了个哆嗦,又赶紧吃了块肉。
金链子男又笑了:“大师,那你干嘛要说三十万呐?”
“三十万是你卖房子的价钱,三千呢是打扫的费用,不过费用是一天三千,不是总共三千,明白了吗?”道袍男用卫生纸擦着流出来的鼻水,挥手叫人拿白酒来,这天气在外面喝啤酒太遭罪了。
“三十万卖房子!?那房子是校区房,多少人抢着要呢,至少八十万!大师,你什么意思呀?”金链子男站了起来。
道袍男拿着纸巾擦了擦手上的油,接过金链子男媳妇儿递来的白酒,打开闻了闻,给自己倒了一杯才开口道:“我跟你说实话吧,那房子闹鬼,闹的那鬼不是别人,就是你爸,你寻思下是不是你爸死了之后那房子才开始闹鬼的?你别急着回答,你仔细想想。”
金链子男一回忆,脸色一下变得惨白,坐下来把凳子挪到道袍男身边:“大……大……大师呀,那……那我爸为什么要闹我房子呀?我是他亲儿子呀!他就我这么一个大儿子!从小跟宝一样捧着,不至于死了来害我吧?”
“想知道吗?”道袍男喝下那杯白酒,伸手道,“回答你行,这个问题值五十块钱!”
“啊?五十?啥意思?”金链子男不明白。
“你先给钱。”道袍男摊开手看着金链子男。
金链子男老大不情愿地拿出一百元钱来,嘟囔道:“五十块钱都看的上眼……”
“废话!你给我在地上捡五十块钱来看看?”道袍男皱眉道,“这一百不找了啊!就当含税了。”
“什么税是百分之百呀!?”金链子男急了。
“阴间的税能和阳间一样吗?你不信呀,不信可以,我现在领你去见你爸,你亲自问他。”道袍男起身抓着金链子男的手腕就准备朝里面走,金链子男忙一把将道袍男给拉回去,赔笑道,“不是,大师,我这不是说说而已吗?我信!我真信!钱不找就不找了!那什么……我爸为什么要闹我呀?我不明白呀。”
“不明白?你孝顺吗?”道袍男一把抓住金链子男的手,放在他自己的胸口上,“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上学,找工作,娶媳妇儿,买房子,你爸几乎是拼了老命呀,而且你娶那媳妇儿除了钱就是钱,大事不会做,小事不屑做,你爸就算不在爆炸案里死了,按照阳寿来算,也活不过这两年了。”
金链子男一听,道袍男的的确确说得正确呀,自己是不孝顺,但一想到房子是自己亲爸在闹鬼,心里还是害怕呀,哆哆嗦嗦的问:“大师,就不能把我爸给请走吗?”
“行呀,你自己找他谈去,你们是亲父子呀……”道袍男一抹嘴巴抓着金链子男又准备向里面走。
金链子男都要哭出来了,都差点吓尿了:“别呀!大师,有事好商量呀,打扫干净是一天三千是吧?那得打扫多少天?”
“没准儿!少则一两年,多则五六年?”道袍男抬眼看着金链子男,“这事不是我定呀,是你爸定,而且你爸说了,阎王爷呀看他是个好人,但有个不孝儿子,就放宽了期限,给了他十天,阴间十天等于是阳间十年。”
“十年!?”金链子男惊了,拿出计算器按着,“一年365天,10年就是……”
“3650!这么简单的数学,你算数是体育老师教的?”道袍男插嘴道,“我给你算了,3650天乘以3000,等于。”
“一千多万!?把我全家卖了都值不了这个价!”金链子男开始咆哮了,“大师,你这是在讹我吧?”
道袍男放下筷子,一抹嘴巴,拿出手机来递给那金链子男说:“报警呀!赶紧报警,我讹诈你,你就应该拿起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但是呢,你爸跟我说过,你不孝还不是一天两天,你妈是怎么死的?自己寻思寻思。”
金链子男一听就收声了,赶紧挥手示意跑出来的媳妇儿和其他人回去,因为他妈几乎是间接性死在他的手中,而那件事只有他爸知道,听道袍男这么说,他明白了,这哥们是有真本事呀,只得认命道:“大师,我认了,你说吧,怎么办?”
“房子卖了,让你爸断了那个念头,我有个朋友刚好想买房子,三十万,多一分都不行!当然,三十万这价钱也是你爸定的……”道袍男收起手机来,又看向灵堂内,“还有呀,99年开始,你就没陪你爸过年,你爸听着那年流行的《常回家看看》就伤心,待会儿呀你带着你那一家子,站在你爸照片前唱几遍,让老爷子开心开心,算是有一个好的开始,化解父子之间的仇恨!这事差不多就这么结束了。”
听到这,在车后的莫钦差点没喷出来,别人刚死了爹,爹还在屋子里闹鬼,送都送不走,你让人唱《常回家看看》,这什么意思呀?不带这么整人的吧?
“嘘……看那胖子的面相就知道不孝,这种人不值得可怜,不过也有惩罚了,看他儿子的面相与他不合,应该是他媳妇儿给他织了顶绿帽子!”胡顺唐蹲在车后探头小心翼翼看着,“不过给他做法事这位也真够狠的。”
此时那金链子男在道袍男的安排下,进了灵堂,和自己那一家子站成了一排。道袍男则站在那,拿了根红香当指挥,红香一举,旁边敲锣打鼓,吹着唢呐就开始了《常回家看看》的旋律,而那金链子男也开始跟着旋律大声唱道:“找点时间,找点空闲,领着孩子常回家看看……”
道袍男指挥了一阵,裹着军大衣就出来了,挥手示意让那金链子男多唱几遍。此时恰好经过这里的几辆出租车都减缓了速度,司机脸贴在窗户上,以为自己耳朵幻听了,因为谁家办白事有唱这个歌的?
莫钦在车后笑得不能自已,就差没满地打滚了。胡顺唐一把捂住莫钦的嘴,因为道袍男朝着面包车的方向走了过来,回头看了眼灵堂内,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接通后道:“喂,大鹏呀,我是玄宇!对!魏玄宇!我现在手上有套校区房,明厅精装修,使用面积六十米,全包七十八万,比市面价低很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你想要买,抓紧时间凑钱吧!”说完那个自称魏玄宇的男子挂了电话,双手打着拍子,一脸严肃又朝灵堂走去。
魏玄宇!?这个家伙真的就是那个地师?胡顺唐和莫钦两人愣住了,互相望着对方,觉得不可能这么巧吧?但看起来又不像是假的,看他那会算计的劲儿,而且抠门,连五十块钱都要,炒房子那叫一个一流,这边三十万买进,转手七八十万就卖出,瞬间就赚四十八万,要是耍点伎俩让那个叫大鹏的直接与金链子交易,自己在中间吃差价,估计连税都避开了。
“还钱呀!王八蛋!”莫钦摸出欠条就准备冲出去,被胡顺唐一把拽住。
胡顺唐将莫钦拉回来,把他的枪给下了,埋怨道:“你有病呀?一看那家伙就不是脑子简单的人,你就这么冲出去,拿着欠条,带着枪,还有死者家属在这,不是明摆着让警察来抓吗?”
“这王八羔子,瞬间赚四十来万,还不冒风险,我那些钱可都是提着脑袋赚回来的!”莫钦愤愤道。
“咱们先回去商量商量,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胡顺唐拽着莫钦就悄悄向回走,“你们俩没区别,都是赚死人钱。”
“胡老大,你这话说得怪了,你不是一样赚死人钱?开棺人这买**我们做得都暴利!”莫钦跟在胡顺唐身后,小心翼翼揣好欠条,一步三回头,仿佛那魏玄宇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一叠叠钞票。
回到商务车内,两人将看到听到的一说,陈玉楼和严玉蕾面露喜色,齐呼道:“那就是师父!除了他没人这么缺德!他自己都说了,别人五行缺金缺水火,他就要做五行缺德的人!”
“闭嘴!”胡顺唐示意两人不要说话,葬青衣一下捂住严玉蕾还在吧嗒吧嗒说个不停的嘴,夜叉王看着前方道,“事情古怪了,这个叫魏玄宇的地师竟然和齐风认识,从称呼听起来应该算是比较熟悉,不知道是什么关系,而且你还说有个什么爆炸案?”
“对,是hl药业集团爆炸案,之前不是新闻播过吗?说是意外事故。”莫钦插嘴道,擦着自己的那支手枪,检查着弹夹中的子弹。
意外事故?夜叉王盯着灵堂的方向,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