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1 三昧真火
鸡鸣三遍,晨光破晓,金色的阳光如同过去一万日、将来一万日那样没有丝毫不同的遍洒在大地之上,区区人类的你死我活与天地的运转比起来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可就算更加渺小与蝼蚁,也不会放弃让自己的人生发出光和热,只是……有的时候散发出来的未必是光热,也可能是臭气。
点幽小筑的东面之地上,大清早晨课做完习惯出门散步的魏无敌老爷子有些诧异的发现,本该是躺在这里横七竖八等着曝尸三日再找人随便扔到乱坟岗的鬼王爷打手众尸体已经都消失不见,而这里地面上的土明显被人新翻过,地头上都还低低鼓着一个土包。不用说,定然是有人昨天连夜将那些邪徒的尸体都收敛了。
魏无敌心中微微有些不悦,这些邪徒作恶多端,如果说一命赔一命的话,那些躺在下面的人每人有成上百十条命都不够还。如今只是让他们区区曝尸三日稍为他们祸害的无辜出气,大多数人都还留得一具全尸,这已经是相当厚道了。况且这处置方式已经是昨天众人说好的事情,到了夜间却有人那么悄悄行动,这不是拐着弯的在骂自己等残忍无情吗?也太不会做人了。
心头气恼未平,脑中已经在筛选着可能的“犯人”。其实也不用多想,参与这次行刺的人自己大多认识,有几个就算未曾蒙面也是久闻其名——甚至连那不靠谱的五岳双龙自己也曾茶余饭后偶尔听人说起过。这些人都不大可能干出这种不知轻重的事情,唯一可能的只剩下那三个“神兵天降”的年轻人。这么说来的话,十之***就是那个日间里曾经参与救治伤员的寻参姑娘了。
一念至此,魏无敌心中的恼怒之情顿时平息了下去,女流之辈又是年轻小姑娘,会妇人之仁兼之行事不到得罪人原也是难免。这事也怪不得她,倒是她的师长没好好教导江湖规矩,她那姓青的师兄自己言谈举止颇为到位,却没有好好教导师妹,自己虽非他师长,这几日也需要寻个机会指点他几句这才是江湖前辈的责任。
想到这里,魏无敌也没有散步的兴致了,转头就要回到筑中,却突然听得那小小土包中微微似有人声发出,心头不由微微一惊。莫非是鬼众中还有人未死透,大家忽略之下被寻参那丫头就这么活埋入了土中?哼,那还真是命大。
用脚拨了拨土,手中聚气随时准备一掌拍下,谁料只是浅浅一层浮土拨开已经露出两张脸来,却不是鬼众的死者,而是那两个临阵尿了裤子的五岳双龙!
这个结果本来也是情理之中,两头春药磕多了的笨狼想也没理由能够推倒神力惊人的寻参,被打成猪头然后活埋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要不是魏无敌早起散步的习惯,这两位倒霉鬼恐怕得等到寻参睡到今天中午起来之后才有机会爬出来。这还是看出这两人只是偷东西吃错了药才手下留情,否则指不定就跟着鬼王爷的那些部署一起埋在最下面了。
五岳双龙如何被魏无敌救了苟延一命之事不用详述,再说寻参忙碌了大半夜,回去一头倒在床上睡了昏天黑地,直到午饭后才被人从床上叫起来。
“是上官师姐啊,这是你的药,被两个小偷偷走了。”
寻参揉着眼睛打着哈欠的从床上坐起身来,认清来人后将从五岳双龙身上取来的五石丹递给了上官丹凤,迷松着眼睛又要钻回被窝里去。她身上的奇异血脉虽然已经觉醒,但与神力惊人相对的确似乎没有匹配的体力上限,平日里的饮食量大增不说,而且一旦使用神力之后便会变得容易疲倦,非好好睡上七八个时辰不能恢复。而且昨天轰杀黑白双鬼之后又忙碌了一天,现在整个身体从头酸软到了脚跟,除了躺着之外再不想有第二个动作了。
“傅剑寒已经答应带我们去寻找剑圣,现在就出发了。”
上官丹凤取出一颗碧绿色的,比龙眼略小的药丸塞进了床上人的嘴里,然后不管寻参的抗议强行将她拉出了房间。辟谷丹这种东西总算是在自己之外还有第二个人能用上了。
以身有要事为名与点幽小筑内的众人与浮云生妻子告别,东方未明也与魏无敌约好了不日后当会派人来接管浮云生的产业,在那之前还请他暂为看顾。一行四人一齐上了马,纵马离开了点幽小筑的地界。
“难得你们远来,傲剑山庄就在离这里不远,快马的话一日可到。不如就请三位师兄师姐先到小弟家中小住数日,让我一尽地主之谊如何?”
傅剑寒热情的邀请着三人。虽然这趟之行未能如预期那样斩杀与倭寇权奸勾结的鬼王爷一振傲剑山庄声威,但能结交到几位志趣相投的同门,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不用多余绕路,直奔剑圣所在地吧。”
上官丹凤对于做客与交往全无兴趣,冷冰冰的拒绝了对方的热情邀请。
“咳,大师姐心急完成师傅的嘱托,在那之前不想分心他事,这个,还请傅公子见谅,傲剑山庄之邀不如等我们了结剑圣前辈之事后再去拜访。不过,虽然事急但这找寻剑圣前辈的路程也不是一天两天走得完的,寻参的样子也似乎不适宜连续赶路,依我的意思不如顺路前往西安府,一来不碍赶路,二来也可忙中偷闲游览一番,三来寻参也可以找一家好一些的客栈休息,磨刀不误砍柴工,她精神恢复得好了我们明日也才可以纵马赶快。”
东方未明出言打着圆场,既为被果断拒绝的傅剑寒解了尴尬,也为上官丹凤留了余地。但他这番合情合理的出言在后者听来只有最后一条才勉强称得上理由,而且还是一条不怎样的理由。
结伴同行也有近十天了,东方未明对于这位冰美人试试关心已经能够从她几乎是不动的冰容之下看出些许的情绪反应,一察觉她有反对之意,连忙开口加码。
“西安府是我朝大府,太祖朱元璋都曾起意迁都至此,这里有很多珍贵稀奇之物。如果能买到一些珍贵稀少的药材或者医典的话,想必张神医也会高兴的吧。”
虽然上官丹凤并未有一言提及,但从之前离开时她与张鹿姬的对话之间东方未明已经看出,她对待这位神医不同于其他人,甚至不同于她的母亲和奶奶,如果以后两人为理由未必能打动她,但以张鹿姬为借口的话或可一试。
果然,听到“张神医”三个字上官丹凤冰容下的情绪又是微微一动,以东方未明的认识,这应该是她妥协了,不由心头一喜。
“那么,我们就先前往西安吧。小弟对于那古都也熟,离此大约也是半日的路程,果然正是前往家师住处的必经之路。若不嫌弃的话,今晚就由小弟做个向导,引三位师兄师姐一游吧。”
“如此就有劳傅公子了。”
“你们客套话说完了没有啊,去哪里都行,我好困啊!”
寻参插话进来打断了两个男人的你来我往,她不停的揉着眼睛打着哈欠,那模样活似一个小孩一般。两个男人相视一笑,纵马扬蹄一路朝着西安的方向奔去了。
这一路无话,一行四人顺利来到西安城中也已经是日薄西山黄昏时分了。四人投了城中最大的客栈饮食修整,寻参自爬回床上补觉不说,其余三人则是趁着还有还有一些天光来到了繁华的西安市上。
西安古称长安,来源可追溯到西周时期,当时称沣镐,是周文王和周武王分别修建的沣京和镐京的合称。后秦时作为长安君的封地,是故改名长安。自此以后历朝历代都是军政要地,十数个朝代政权曾在此地建都。元时此地被改名奉元,明太祖朱元璋于建朝初又改为了西安,便是如今的名字。朱标为太子时曾建议朱元璋改都南京为西安,后来虽然作罢,但对这西安的繁华之处可见一斑。
虽然时已将近入夜,但市集之上仍然人头攒动,丝毫不见冷清之状。上官丹凤不喜欢与他人同路,自顾在城市街头走着,清丽的外表与与众不同的着装吸引了两旁不少人的目光,一头披散的乌丝与一双赤裸的白足是如此鲜明的对比,围观者中一半将她当成了仙子降临,另一半则在叹息这么漂亮的女人为何是个脑识不全者。不过纵然上官小姐已经收敛了浑身的剑气变得没那么生人勿近,但一般的民众却还是不由自主的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不容冒犯的感觉,倒也没发生登徒子上前调戏或是好心大妈上前关心的闹剧。
行过了两条街坊,药店未曾见到,反而是一家兵器铺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时间已经不早,这家兵器铺门口白日里摆放着的种种展示的成件都已经收了回去,除了那招牌之外只有一声声的打铁声还在向外间解释着此地的营生。
“铛,铛,铛……”
既有节奏的打铁声,非是极快也非是极重,节奏更非是一成不变。然而铁锤与铁块的碰撞中却似奏起了一曲乐章,抑扬顿挫间洋溢着生命与力量的音符。虽然不通铸造之术,但上官丹凤却可以“听”到那锤下之铁正在成形的欢快之声。
踏步走进那挂着“封”字招牌的铁匠铺中,只见外间里三个赤着上身汗水满身的汉子正六手持着三把铁钳牢牢钳住了一块一寸宽,半寸厚,二尺长短的赤铁,而正面一个同样赤着上身魁梧大汉则双手高举一把打锤,身上肌肉好像流水一样的流淌颤动间汗水竟然飞溅了起来,精气力三者合一之下闪电一般巨锤已经落在了铁块之上。
“铛!”
霹雳雷霆般的一声巨响,三个钳铁的汉子都是浑身一震,手腕抖动间虎口破裂,殷红的鲜血流了出来滴答滴答落在地上,随即又被旁边铁路的炙热蒸发得无影无踪。可便是这般巨大的震撼冲击甚至震裂虎口,三人仍是稳稳压着那铁块纹丝不动,臂力固然惊人,这份毅力与专注更是令人咂舌。
铁匠铺中封姓汉子的打铁气势惊人,这铸件成形的速度也同样的惊人。寻常铁匠从开铁到打成一把剑模,至少也需要半天的时间,可在眼前人的惊人神力与专注之下,几乎是每一锤下去都可以看见那狭长铁块都又长了一截,不过是半柱香的功夫数十锤的锤打,一把精铁长剑已经成形了。
剑已锤成,汉子将剑提起放入旁边水槽之中淬火,三个学徒助手齐齐松了一口气,双手一软间三把铁钳几乎是一齐掉在了地上,发出最后“铛”的一声。
“哦,原来有客人上门了,不知姑娘想要打造什么兵刃?”
一直全神贯注于锻造之中,直到放下锤来那汉子仿佛才发现站在门口看了自己半天的人,挥手让徒弟们去处理那剑的后半截打磨开锋等事,自己取过一快白布擦着身上的汗水亲自来招呼客人。
“重兵器,明早就要。”
一直静静看着对方的专注,直到此刻上官丹凤才分出心神打量这铁匠铺的其他地方。就和其他最平常的兵器铺并无两样,火炉、铁毡、铁料、木模、磨石、油槽、水槽和一些已经成形和尚为成形的兵刃。除了这铺主本人之外,但真没有丝毫特异之处。
“重兵器?”
封姓铁匠稍稍愣了一下,以这位姑娘的身形气度乃至于整个人流露出来的“兵气”,毫无疑问她是使剑的,刚才一问其实是想问她想要什么样的剑,没想到却得到一个意外的回答。不过转念又一想,谁规定买兵器只能自己用,自己这个打铁的原也不用管太多。
“是了,但不知姑娘想要怎样的重兵器,长枪重棍还是大刀双锏?重量如何,尺寸如何,有无特殊要求?”
“只要是重兵器,其余无所谓。”
上官丹凤是在为了寻参琢磨一件适合的兵器,但这般的无要求在旁人耳中却令人怀疑这是在拿人开心。
“那,姑娘看这口金背砍山刀如何?重三十六斤,刀长三尺三,宽八寸二,背厚一寸三分,黄铜鎏背,楠木为把。敢称削铁如泥!”
铺主取过一把重刀,往旁边的木桌上劈了一刀,虽然不是什么上乘刀法却也相当的干净利索。桌角木边顺着金刀无声无息的掉落地上,桌上的茶碗却连涟漪都没起上一圈,果然是把锋利异常的好刀。
“轻!”
上官丹凤眉稍都没挑一下,给出了一个字的评价。
“那,你看这对双锤如何?”铺主放下金刀又抄起一对银瓜八棱的双锤:“这对锤以昆仑山所采浑铁打成,共重六十四斤,刀剑难伤正是重兵器中的上品!”
铺主将那对八棱锤相互敲击,“嗡嗡”之声在狭小的铺间来回回荡着,显得这锤内都是硬家伙,并非是木头蒙上了一层铁皮的西贝货。
“轻!”
上官丹凤还是只给了一个字的评价。
“那,你看这条镔铁重棍如何?”铺主又取下了靠在墙边的一条大茶杯口粗细的黝黑铁棍。
“此棍乃是用东海进来的海底镔铁打成,共重八十二斤。姑娘,就是古时关王爷的大刀也只是这个分量。在下是当年为一位少林修炼大力金刚身的大师打造禅杖时一时兴起打了这把同样分量的长棍,至今已经五年了。这个分量的兵刃根本无人问津,倘若你不是来消遣在下,那这件兵器无论如何不能说是再轻了!”
铺主也非无智之人,虽然觉得以貌相而言这位姑娘不该是做这种无聊事的人,但人心隔肚皮,自己在这西安城中遭同行相妒也非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轻!”
看着铺主腾挪那重棍的模样,上官丹凤第三次吐出了这个字,但在铺主沉脸赶人的同时终于多说了几个字。
“就用这铁棍、铁锤、铁刀做底料,合在一起打一把兵器!”
“姑娘这是存心来消遣在下了!”铺主此时再无任何怀疑,冷冷说道:“休说这三把兵刃和在一起有两百斤之重,世上根本无人用得起来。便是真有这般神力之人,这三件兵器的铁质各自不同,如何能熔得在一起?”
“彼此都是铁,为何不能融为一体?”
上官丹凤理所当然的问道。
“镔铁、浑铁、寒铁,其间区别就如鸡、鸭、鹅的不同,岂能随便交杂?除非你能发出传说中的三昧真火,能熔炼世间一切铁质化为铁精。”
郑铺主嘲笑般地说着。
“三昧真火要如何发出?”
上官丹凤好像根本没听出对方的讽刺之意,面色不变的平平问道。
“说难也不难。”铺主伸手一指风炉,冷笑着说道:“只要你能拉箱鼓风,让那火焰的颜色化作纯青,那便是三昧真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