菸楼藏在一个洞穴中,颇有些万念俱灰的哀伤颓废,过去种种如幻象一般在他眼前一一浮现,他生平第一次生出了一丝悔意。
菸楼是一个认死理的人,做过的事情他从不会后悔,不了解他的人认为这是大师的傲性,像对他知根知底的雾岛则知道这是惯性所致。
论潜质,在师门中,菸楼只能排进前五,虽然师傅一视同仁从不厚此薄彼,但菸楼还是觉得心中的遗憾和不甘就像一颗埋在心房深处的锥子,无时无刻不在锥刺着他,让他坚持心中的执念,坚持认准的方向抛开一切阻碍前行。
这么些年来,随着菸楼的恩师撕破虚空遁入欲海,菸楼的同门或死于斗技,或死于挑战,幸存下来的只有他和雾岛两人而已。而在同门中,雾岛的潜质也被判定比菸楼高,这让菸楼一直愤恨到了极点,所以这些年尽管有城主辛吉斯刻意压制,他俩私底下也没少斗技角力,互有胜负。
只是,菸楼没想到一件十拿九稳的事情最终竟演变成为现在这种糟糕透顶的情况。
至今菸楼都想不明白,到底以神乎其神的箭术破掉他全力发出的“蓝光七震”,害得他魂腔受损,经脉损伤,气珠运转不畅,落得个狼狈逃逸的凄凉下场——如此可怕的敌人是谁?
绞尽脑汁菸楼也没能想到对得上号的箭术强者,甚至他已经反复将欲望大陆精于箭术的魂武王一一进行了对比,想到眉心那一箭上森然的死亡气息,他便感到不寒而栗。
青花家从来请来的这等高手,这样的高手怎会被青花家招募到?这是菸楼百思不得其解的。
他已将戒指中带着的灵芝用完,但伤势却没有多大的起色,如今他实力大损,即便是冒险动用身上那三件最厉害的魂器,也至多是他未受伤前的巅峰状态而已。
这让他很不安。
在他的预想中,青花家跟三大家族的大战一时半会不可能结束,而斗技场还有一次热闹非凡的七城斗技挑战赛要举办,所以,等城主得到消息,处理完漠城大事,再派人进入狩猎区追拿他,那时的他说不定已经伤势尽复了。
服下最后一片芝片,暂时压制住伤势,菸楼决定再休息片刻,就潜入沼泽区寻找机会猎杀一头双头虬,因为只有青花家狩猎区这个禁区中有双头虬,也只有双头虬凝出的魂石才跟他契合,不但能让他伤势尽复,更可能让他获得全新的武技,实力更上一层楼,要是运气好点,猎取到两枚魂石,说不定他能利用蓝光七震的心得一举突破到八珠境界,那时,除非是辛吉斯不顾千年大陆规约亲自对他动手,他定能轻松逃出漠城,前往其他六城慢慢想办法获得剩余的图纸。
凭我制器大师的手段,又有着八珠修为,走到哪里不受人待见?菸楼冷冷地想到。
他开始盘算,如何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以最小的代价,潜入到沼泽中双头虬所在的区域,设法猎杀其中最有可能产生了魂石的。
为保险起见,他在沼泽边缘精心布下了一个小型的魂器复合疑阵,以他对城主府那些人的了解,他知道绝不会有人找到他藏身这里来。
可是,魂腔内一颗血珠在魂力底部蓦地颤动起来,菸楼心神剧震,这么快就有人追进来了,还找到了这附近,到底是谁?
灵猫一样无声无息地掠出洞穴,将身体隐藏在几块巨石之后,菸楼小心地朝前方探望过去,他感到十分吃惊的是,触碰到他精心设置的示警魂器的竟然是一个浑身没有魂力气息的少年。
那少年手持一根黄金棍,纵跳如飞,现在还陷落在他魂器布置的幻阵中,左冲右突,却不得其门而出。
这少年是青花家的人还是什么人?菸楼疑惑不已。
一个尚未觉醒的人是怎么抵达这里的?这简直是让菸楼觉得最不可思议的事情,难道说,这片禁区还有秘道不成?这个少年莫非不是漠城之人?
不管如何,现将其抓过来拷问一番才行。
菸楼瞬间打定主意,七珠旋转不停,魂力全速催发间,三点血珠从丹田一闪而出,没入围困住那少年的魂器之中,顿时,魂器威能增强了数倍不止,少年手中黄金棍啪嗒一声掉落地上,紧跟着也歪倒在地上晕厥过去。
菸楼尽量克制住心底的杀意,掠过去拾起少年的黄金棍,再将少年的经脉截住,这才提着少年返回那个洞穴中。
刚返回洞穴没几分钟,那少年竟清醒过来,挣扎了几下,似乎发现了任督二脉都被制住,一身武力根本无法运转,骇然问道:“谁?谁在那里?到底是谁?”
洞穴内漆黑如墨,但菸楼根本无需灯光,“苏醒”过来的蒙扬自然早就将洞穴情形看得清清楚楚,却发现菸楼似乎根本没有受伤一样,便有此作伪的一次发问。
“嘎嘎,小子,你又是谁,来自哪里,赶紧从实招来!”菸楼故意发出瘆人的奸笑声,杀意凛然地沉声问道。
蒙扬牙齿咬得咯吱作响,眼神中全是惶恐,故意四处打量,做出看不到的恐慌状,显然害怕到了极点。
“小子,你叫什么?是如何进得这里的,赶紧从实招来,不然老夫就将你撕成十几片,丢进沼泽中喂异兽!”
蒙扬还是不说话。
所谓说多错多,他寻不到出手的最佳时机,便不得不拖延时间,一味地缄默不语。
像菸楼这等制器大师,身上怎会没有三五件厉害的魂器或魂甲存在?
一旦一击不中,蒙扬知道自己便再无机会出手。除非,能瞬间将距离拉开三百米以上使用射月弓穿甲箭,否则自己定会被菸楼轰击得渣都不剩。
因为,现在蒙扬几乎可以断定,境界越高的人使用魂器获得的增益越高,譬如菸楼原本只有七龙之力,很可能使用了魂器之后(或是在施展出某种类似力量叠加类型的武技之后)魂力便增加几分之一或是几倍,无论是哪种情况,都绝不是蒙扬扛得下来的。
好在蒙扬并不慌乱,什么力量想要锁住他的经脉经络,都构不成阻碍,因为他有一把近乎万能的开锁钥匙,那就是烘托着保护着滋润着道心的情殇之力。
方才菸楼制住他的经脉,他只是一个念头凝出情殇之力去冲击比赛之处的魂力,便如钥匙开锁一般,那些魂力纷纷如冰雪般融化。
蒙扬预计,一旦菸楼生出杀心,他能在十分之一息的时间内,将菸楼封截自己经脉的魂力化去,或许还会给菸楼一个猝不及防的暗算,但至少逃遁是不成问题。
只是,此时的蒙扬完全被菸楼表面的无恙所蒙蔽,并未以神识用心观察其魂腔及经脉受损情况,否则必然会瞧出破绽来。
菸楼接连两次发问,都没得到蒙扬的回答,有些恼怒,正想着在蒙扬身上动用点逼供之类的手段,蓦地身躯剧震,一霎间竟脸色苍白如纸。
“什么人闯进了我的生死迷幻阵?小子,难道跟你一道来的还有旁人?快说!不然老夫就不客气了!”菸楼有些色厉内荏,瞪着血红的双眼恶狠狠地喝问道,一只手掌已经虚悬到蒙扬的额头,随时都会雷霆般拍下。
蒙扬却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致命的手掌就悬在自己额头,竟转头看着另一个方向,惊恐地问道:“我只是一名领路人,我是漠城青花家的领路者,奉家主之命,带两个城主府的强者进狩猎区来,我身份地位,哪里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更不知道您是谁,您抓住我做什么?”
菸楼眼中的狠戾接连闪烁,恨声道:“辛吉斯这老家伙果然一点情面都不肯讲,老子这么多年辛劳,不知替他创造了多少财富,现在就为了那东西,竟要把老子闭上绝路。好,你不仁就别怪老子不义,老子就剪除了你的爪牙,看你能奈我何!小子,说说看,随你一道前来的是不是两个金发老者,一个嘴特别大,一个身材高挑特别瘦弱好似竹竿?”
“你······你怎么知道?前辈,你到底是人是鬼?”蒙扬失声惊呼道,眼珠四处乱转,惊恐万状。
“幸亏老子早有防备,来的果然是这两个老家伙。哼,耶罗这老东西特别依仗他的测向珠,定然是他带着赛斯闯入了那处生死迷幻阵,不行,老子得赶紧行动才是。”
菸楼喃喃自语着,蓦地一把抓着蒙扬一阵风般掠出洞穴,几乎是将蒙扬夹在他的左肋之中,竟脚步不停地直接奔向那片沼泽区。
蒙扬登时醒悟过来,这老家伙看来是决定不顾一切地闯入沼泽区域猎取魂石了,只怕这处乱石区的凶兽早已被他猎杀掉,是以这里才会如此平静,刹那间念头不断闪动,最后还是决定就势跟着菸楼见机行事,他倒要看看,菸楼如何在沼泽区中通行。
夹着蒙扬的菸楼在沼泽边缘蓦地用力一顿,竟大鹏一般高高跃起,同时右手朝身后用力挥动,呼啸声盘旋之际,却是已抹去了他在此处活动的种种痕迹,包括蒙扬留下的也一并抹掉。
与此同时,蒙扬鼻端嗅到沼泽淤泥独特的腐味,竟发现菸楼这一跃足足跨越了近十米的距离,轻若无物一般地朝着淤泥中坠落下去,顿时心中一惊。
“这老家伙不会拿我当垫脚石使用吧?”蒙扬心中暗想。
落叶一般轻忽,菸楼的双脚稳稳地落到沼泽淤泥之上。
沼泽淤泥,根本难以着力,菸楼莫非是自寻死路?
就在蒙扬转念之际,异变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