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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萨尔心里一片混乱,有些茫然地再次看了一眼报纸,越想越感觉事态的严重。他强压住被自己强大祖国抛弃的念头,抬起头来对杜建武和艾美露出个平静的笑容。
艾美对塞萨尔的表现十分佩服,她欣赏地点了点头,温柔地问道:“塞萨尔先生,斯蒂法诺这个古老悠久的显赫姓氏,是来自于纯正血统的拉丁后裔吧?”
塞萨尔听了一愣,随即苦笑道:“美女的女士,你的博学多才让我倍感惊讶。是的,我祖先是罗马人,我为自己的家族感到非常荣耀。”
“难怪塞萨尔先生如此英俊高贵,原来是秉承了古老的罗马贵族的优秀血统,临危不惧风度翩翩,难得、难得啊!由此可见美国是多么的富有吸引力,无论多么优秀的人才都会甘心为其所用,这一点着实令人叹服。”
艾美娇美的身子向后一靠,语气随即转为冷厉:“在我的印象中,意大利人的家族观念非常强,家族成员都分外珍惜亲情,但为何塞萨尔先生在这段时间里没有要求与家人取得联系?哪怕写封信报个平安,也能让家人焦虑的心灵有所慰藉啊?”
塞萨尔眼中一暗,随即勉强笑着道:“我当然时刻想念着我的家人,相信他们也会想我的,这么多年来我都是在世界各地到处漂泊,数个月不和他们联系,家人早已经习惯了,他们知道我会平安返回的……是的,每一次都这样。”
艾美点了点头:“塞萨尔先生,你有孩子吗?”
塞萨尔迟疑片刻,坦率地回答:“我有两个女儿一个男孩。大女儿读中学了,儿子刚会说话不久,非常可爱!”
“谢谢你的坦诚,塞萨尔先生,相信我能体会你此刻的感受。我的儿子如今还不到一岁,刚刚长出一点洁白地门牙。非常的调皮可爱。作为母亲,我为自己的儿子深感骄傲,我很爱他,就像爱自己的颜容和眼睛。”艾美像聊家常一样亲切而轻松。
心情复杂的塞萨尔面对如此的场面,渐渐难以控制自己地情绪。他长长地叹息一声。直接问道:“尊敬的将军,还有美丽善良的女士。我现在非常想知道你们将会怎么处理我们?作为雇佣兵,我希望我们得到公正的对待。早日回到家人身边。”
艾美示意门口的勤务兵给塞萨尔再添了一杯咖啡,转向一脸平静举止优雅但是深邃眼中略显焦虑地塞萨尔,用和蔼的声音郑重相告:
“塞萨尔先生。事到如今我们不得不遗憾地告诉你,由于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和机构都声明与你们三人没有任何关系,包括你所说地黑水公司,因此,你们三人将会被作为叛乱分裂武装的军事主官,交由缅甸中央政府和军事委员会组成地特别法庭公开审判,目前各项准备工作已经展开,我们的军事检察机关会以叛乱罪、谋杀罪和反人类罪提起诉讼。与你们一同受审的还有罗星珈部武装地三名师旅级军事主管。目前他们已经对自己屠杀四个村子三百余名缅族平民的罪行供认不讳,而且也供出了你们的身份。以及你们和他们在一年另两个月的合作时间里参与的不少次军事行动,其中还包括两次因为害怕情报泄露而对上百无辜贫民的残忍杀戮。”
“不!不可能!这是赤裸裸的撒谎,是无耻的捏造……你们不能对我们这样,我们真地只是雇佣军,是美国公民,恳请你们替我联系美国驻缅机构行吗?或者是人权组织联合国地某些机构都行,我们真的不是你们说地那样!我敢对上帝起誓,从未参与过所谓的大屠杀,从不……”塞萨尔神色大变,终于抛掉了虚伪的假面具,再也没有一丝的从容气度。
艾美摇了摇头,礼貌地劝道:“请先坐下吧,塞萨尔先生,请不要太过激动。关于你们的罪行,我所陈述的一切还只是其他人的口供,我们并没有就此认定你们也参与了对无辜贫民的屠杀,我们派出的三个调查取证小组还在钦邦与孟加拉边境紧张的工作,三天后才能回来,在此之前希望你们能主动配合我们的审讯工作,把你们在叛军中的所作所为告诉我们的检察官,我们将会如实呈送给特别法庭。在法庭上,你完全拥有自辩的权利,至于如何判定你们的行为,那将是法庭的权利,我们只会根据手里掌握的证据如实提起诉讼。请你放心,整个审判过程将会向全世界公开,届时将会有各主要国家的记者和驻缅官员出庭旁听,我们力求做到你所希望的公平公正----不诬陷一个好人,但也不会让坏人逃脱!”
塞萨尔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个大圈套,他借喝咖啡的机会平静下来,自信的笑容再次出现在他成熟英俊的脸上:“非常感谢!我会努力配合你们的工作,包括说服我的那两个同伴,相信他们也会予以理解的。”
艾美露出欣赏的笑容:“谢谢!不过我不得不遗憾地告诉你,为了整个审讯工作的需要,从现在开始你暂时无法见到你的同伴了,他们将会被分别关押审讯,当然新的地点会比你们现在所住的那间英国人一百年前留下的小牢房舒服很多,有浴室和独立的卫生间,这是我们特区政府能够给予的最大方便。希望在这宝贵的几天时间之内,你们配合审讯之余,能抽空给自己家人或者亲友留下点什么,你们的信件包括暂时封存的一些私人物品,我们都会转交给你们的亲友,或者依照你们留下的地址寄出去。请原谅塞萨尔先生,我目前只能为你们做到这一点了,完成今天的见面与对话之后,我的工作也宣告完成,你们的案件将会很快转交给政府军专门成立的检查机构,三天之后你们将会分别离开这座待了两个多月的军营。到你们该去地地方去……哦……请原谅我忘了告诉你,你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缅甸曼德勒北郊军营,属于西北战区的一个指挥机构,针对你们而成立的特别法庭,也将在曼德勒进行整个审讯过程。刚才你的眼睛告诉我,你不相信我说的话。不相信你们认为专制残暴地缅甸政府会公平地审判你们,在此我想对你说,塞萨尔先生,你错了,我告诉你的一切都是真的。作为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我祝愿天主赐福与你!再见。塞萨尔先生。”
艾美说完,与杜建武一起站了起来。收拾完桌上的文件,怜悯地看了一眼目瞪口呆地塞萨尔,摇摇头信步走向门口。两名头戴白色头盔全副武装的宪兵迅速来到塞萨尔左右,示意他站起来就要押解出去。
被突如其来地孤独和恐惧百般煎熬的塞萨尔,并没有精神崩溃进而追上对他友善地艾美痛哭流涕告之一切,而是在坚韧精神的支配下,默默地站了起来,很配合地在两名宪兵夹持下走出大门。他来到门口,顺着艾美和杜建武行走的方向望去,发现森蒂尼单薄地身影在前方五十米远的房间门口一现即逝。很显然杜建武和艾美将会用同样的方法。告诉年轻的森蒂尼相同的话语。
心情复杂的塞萨尔脸色变的异常难看,他非常担心年轻率直、敏感多虑的森蒂尼很难承受得住巨大地心理波动。在对自己生命地珍惜之下,本来就堪堪躲过前期审讯的森蒂尼肯定会将一切从实招来,因为在来到缅西北这片荒芜地崇山峻岭执行秘密任务之前,他们三人都被上司告知:你们身后是强大的美国,上帝将会与你们在一起,百万官兵与你们在一切,无论发生任何事情,你们都将得到伟大美国和强大军队的支持与帮助!
而事实却正好相反,他们被无情地抛弃了!是的,如今一切的证据都显示,全世界都抛弃了他们三个人,连续七十多天来的隐蔽关押,让他们原本坚韧的心理承受力早已面临一个临界点,再也不堪重负了,在他们强装的笑脸之下的极度恐惧和绝望会轻易被那个美丽温和的女人所激发,在面临死刑的边沿、在全世界的注视之下、包括远在万里之外的家人的目睹下,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人生的尽头,没有几个人能够再保持一如既往的理智,还愚蠢地痴信那些虚伪的承诺带来的渺茫希望,塞萨尔自信就连自己也不行!他之所以没有在艾美的一番心理战面前溃败,并非是他如何的顽强坚毅,而是他对这一切尚未能做出清晰的判断,此时的他需要冷静地思考一番,从而选择今后的道路和方向。
在宪兵严格的守护下,塞萨尔被领进一间宾馆式的客房里。他发现属于自己的那份日常用品已经静静地放置在了浴室门口的大理石桌面上,干净整洁的大床、设施齐全的空间反而让住惯了阴暗牢房的他极不习惯,他苦笑了一下,礼貌地请出宪兵关上房门,立刻倒在舒适的大床上苦苦思索对策,可此刻他满脑子都是一幅幅死亡的画面,耳畔反复响起艾美那礼貌但是严酷之极的话语,年迈的父母、美丽的妻子、以及儿女们一张张纯真的笑脸似乎就在他的眼前……
入夜,塞萨尔终于打定了主意。他礼貌地拒绝了宪兵送来的丰盛食物,只留下一块黄面包,脱掉身上已经发馊发臭的衣服,赤裸裸地走进浴室,打开久违的热水器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企图让蒸腾的热气驱除心中沉重的恐惧和担忧。
擦干水渍围上柔软的新浴巾走出浴室,心事重重的塞萨尔这才记起自己并没有可以替换的衣服,现在让他再去穿那身陪伴了他七十多天的作训服,比杀了他还难受。他没有丝毫迟疑,走到门后打开一道间隙,向门口警戒的宪兵提出要更换衣服的请求,早有准备的宪兵随手递给了他一个黑色的塑料带。
塞萨尔礼貌地道谢,关上门打开塑料袋,却发现这套衣服竟然是如此的熟悉。他急忙拿出摊开,立刻确认这是自己两个月前被俘时穿在身上的那套美军制式作战服,虽然洗得很干净,熨烫得整整齐齐,还散发着桉树油特有的芬芳,但塞萨尔却被这套熟悉的制服瞬间击倒了----他非常清楚让自己换回这套衣服意味着什么,那就是让他出庭时证明他的美军身份用的,甚至是最后被缅军枪毙或者绞死的时候,也必须穿着这套证明他的身份的服装,让这套衣服和他的灵魂一样染上肮脏与罪恶!
“我要立刻见到艾美少校和将军,快快!快带我去见艾美少校和将军,我不愿被交到政府军手里,哪怕让我去死我也不愿意…….快啊!我求求你快啊……”
打开房门企图冲出去的塞萨尔立刻被两名孔武有力的宪兵瞬间制服,他不停地挣扎着高声哀求,以至引来了更多的宪兵严阵以待。
绝望的塞萨尔清楚地知道,只要自己被交到政府军手里,所有的毒刑与骇人听闻的虐待就会加诸自己身上,与其在那群嗜血的野蛮军队拷问下生不如死,不如死在善良文明的缅东边防军手里,至少会死得干脆、死得有尊严一些。
随着塞萨尔一声声竭斯底里的哀求和叫喊,这个称职的拉丁裔美男子对生命的强烈渴求由此一发而不可收拾,坚强优雅、时刻保持的高贵风度以及超强的心理承受力,就在一套熟悉而又普普通通的作战服面前彻底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