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旦刚刚过去,设在昆明金碧路和靖国路口的军区大院和。
宽阔的办公大楼二楼西头的小会议室里,赵立民和范志翔两人老老实实地站在两个中将、三个少将和一群校官面前,像犯错的孩子似的忐忑不安,满头是汗。
“老王,散会后让你这两个中校留一下,我有些事情要问问他们,你也留下来听听吧。”清瘦威严的杨清泉中将年约五十二三岁,脸上永远都挂着一副轻松淡然,似乎无欲无求的表情。
中将点了点头,站起来低声吩咐了几句,众将校立即悄然无声地默默离开了会议室。杨清泉的机要秘书不动声色地坐到了领导的侧后方,再次打开速记本,安静地等候。
杨清泉示意赵立民和范志翔坐下,微微一笑,和气地说道:“你们两个做得很好,不像你们的师长那么糊涂,一开口就说什么‘扯基巴蛋’,你们还知道继续往上报,很有觉悟!这也难怪,和平的日子过惯了,有些同志总是不把紧急军情当回事,估计这么下去,以后要栽了跟头才会醒悟过来!”说到这里,他才发现自己把话题扯远了,自嘲地摇了摇头,又继续道:“你们的报告我和你们王军长都看过了,刚才你们也回答了参谋部的不少问题,可以说已经非常详细了,现在之所以留你们下来,是我有些问题需要弄个清楚明白,希望你们能毫无隐瞒地如实回答我。”
“是!”赵立民和范志翔刚刚坐下,立即又站了起来,异口同声地回答。
“坐下,别这么紧张。”
杨清泉摆摆手。让两人再次坐下:“按照你们刚才的回答,那些人基本都是咱们十四军和四十一军等几个兄弟部队出去的老兵油子了,你们俩和他们中间的谁最熟悉?”
赵立民将腰杆挺得笔直:“甘少铭,他是我的战友,二等功臣,八三年我们一起入伍地,当年老山轮战的时候,我是六班班长,他是七班班长。这家伙打仗很鬼,从来都不会吃亏。在我们连里,他带的班伤亡最少,立下的战功却最多。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被人从提干的名单中删除掉了,我从步兵学院进修回来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部队,后来听到部队回访的战友说,这家伙烧了村长的房子,跑到广东那边去了,九零年有人曾经在深圳看到过他。不知道他怎么跟四十一军的陈朴几个混在一起的。到了现在,他们在缅北突然崛起。居然干得风生水起,红红火火地。”
杨清泉点了点头:“小范刚才汇报的时候,说的那个冷锋是干什么的?你们又是怎么认识的?”
范志翔大声回答:“那个冷锋是柳州人,我们也是通过甘少铭介绍后才认识的,据说冷锋出自四十一军,目前他在景洪和老挝边境芒海各有一家贸易公司,进出口生意越做越大,老挝西北的大型工程机械和设备几乎都是他找人找货倒腾过去的,听说他现在已经资产过亿了,仅仅去年十一月份。他拿到的出口退税就达到七百多万。两个月前,他买下了景洪市中心的粮食局招待所,正在扩建装修成星级宾馆。如今,他在景洪和老挝芒海一带地名气很大。是当地政府官员们的座上客。”
王军长和杨清泉对视一眼,显得颇为惊讶。
杨清泉沉吟了一会儿,微笑着点了点头:“有意思。先说说你们地感想吧,你们处在双方接触的第一线,比我们清楚情况,也更熟悉他们的行事风格,因此你们是最有发言权的。你们不妨大胆地说,不用怕担任何责任!”
赵立民和范志翔相互看了看,范志翔率先汇报:“我和赵团长都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短短三个月时间对面就发生这么大的变化而我们却不知道,只能说是我们失职了,我们请求组织上予以处分!”
“废话!别说你们不知道,老子还不是照样被蒙在鼓里?你们是戌卫部队,又不是情报部门,没什么责任可担的!”
满头银发的王军长声如洪钟,瞪着对面的赵立民和范志翔,接着喝斥道:“参谋长是问你们的感想,没有问你们地责任,你们俩个小子要是再自作聪明,老子明天就赶你们到大山里守仓库去!”
范志翔擦擦额头上的汗珠,讪讪地笑了笑,接着说道:
“我本人认为,陈朴和甘少铭他们并没有虚张声势,真实实力应该就是如此。我了解甘少铭,他这个人为人中正,从来不说大话,再加上这两个月来,大批的原材料、粮食物资、民工和建筑队过境,我相信他们正在大搞建设,否则根本就难以解释现在这种现象。要是他们没有控制那片地区,就不会干得如此卖力,不然那不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吗?再一个,关于他们兵力的问题,我认为陈朴和甘少铭也都没有骗我们,如果他们想扩充兵员,在上万地青壮民工中做好宣传,再花点钱招兵买马,我估计还不
六百兵力这个数。”
杨清泉听了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你的分析很有道理。小赵,你也说说,把你的真实想法说出来,不要给我打掩护卖关子。”
赵立民略微犹豫,随即大胆地说道:“我个人认为这帮人都是些狠角色,他们地基本骨干都是由打过硬仗的退伍老兵组成,战斗力绝对不在我们之下,这从他们边防连官兵手中的武器装备就可以推测。目前他们作战部队使用的是清一色的俄制装备,单兵无线电台配置到了基层连队,狙击步枪更是配置到了班一级,我们对面那个边防连配备有一辆东风卡车和一辆猎豹越野车,全是新的。不同的是,他们的警卫部队似乎是按我们特种分队的标准来配备地,装备非常的精良。这些精锐部队身上是清一色的美式服装,十二月二十九日下午。我看到至少十支美制m16突击步枪、四部单兵微型电台和一辆美国悍马:<本越野车,因此我判断他们也同时在购买美制武器装备。事后我和老范冷静下来分析,陈朴几个不是在威胁我们,而是这帮亡命之徒真的敢那么干!”
看到两位将军脸色凝重的样子,范志翔考虑片刻,最终还是说出自己的担忧:“参谋长、军长,有个情况我需要想你们汇报。”
“说吧!”杨清泉给了范志翔一个鼓励的眼神。
范志翔低声说道:“在他们这些人当中,不少都是在战场上拼过命流过血的,虽然勇猛果断,战斗力强。但是我觉得都不可怕,可怕的是被他们称为康总的那个二十八九岁左右地年轻人。我观察了一下,总觉得这个姓康的青年就是他们的头儿,这人脑子灵活,目光深邃悠远,给人的感觉是文质彬彬的,很有教养,但是一经接触,却根本看不出他脸上的喜怒哀乐来,而且他提出问题直接尖锐。让人防不胜防,偏偏又是中肯和善。让人根本就难以招架。说实在话,我真不愿意和这样的人接触,每次见到他都感到自己的气势被他夺去了。刚开始我还以为是由于我搞政工工作久了,胆子变小了,没想到赵团长竟然也有这个感觉……尽管我这么说很丢脸,但是这是个客观存在的实际情况,我不能对组织有丝毫隐瞒。”
王军长惊讶地看着范志翔和赵立民。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手下这两个爱将都是经历过自卫反击战锤炼的优秀干部,也都经过了军事院校地深造和专业培训,要让他们感到胆怯,决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如今他们竟然说出这样气馁地话来,可见边界对面那帮人的确有令人忧虑的地方。
杨清泉不动声色地笑着说道:“你们两个能确定那个女人和孩子是姓康的家眷?”
“确定!姓康的小伙子亲口告诉我们的,当时那对母子和姓康的小伙一见面就冲了过去,两人抱头痛哭。那份真挚的感情绝对做不得假。”赵立民如实回答。
杨清泉点了点头,站起来说道:“今天就到这里吧,让你们紧急赶了几百公里。也够辛苦的了,看看你们军长还有何吩咐?”
王军长也站了起来,走到赵立民和范志翔的身边低声问道:“有什么要求没有?没有就快点儿滚回去。”
赵立民像换了个人似地,嬉皮笑脸地说道:“你老人家批点儿物资给咱们带回去吧,春节快到了,省得到时候再跑一趟,要是咱们防区有个风吹草动的,就没功夫上昆明来领物资了。”
王军长咧嘴一笑:“***,乘火打劫啊?要双份是不是……行了,行了,我记住了,回去吧!下周我就让后勤部门给你们送过去。”
看着赵立民和范志翔敬礼离去,王军长摇摇头重新坐下来,对杨清泉笑道:“清泉啊,到老哥我那里去喝上一杯怎么样?你嫂子刚退休,跟电视里学做了几个菜,还满像那么回事的,喝完酒,咱们哥儿俩再杀上两盘。”
“行啊!”
入夜,两个将军酒足饭饱在书房里摆出了象棋,走出十几步,王军长就陷入了习惯性地长考中。
身板笔挺的杨清泉低声笑了笑,离开座位,坐到宽大的办公桌旁,连续打了好几个电话,二十多分钟后才满腹心事地回到棋盘前面坐下。
“该你了。”
王军长说完话,没看到杨清泉应对,便摘下眼镜,抬起头关心地问道:“怎么了,清泉?又遇到什么难题了?”
杨清泉点了点头:“是啊!妈地,那帮捣蛋的家伙一开口就是一个乙种师的装备,轻松得就好像上菜市场买菜一样,也不想想这方方面面要惊动多少老大才行,老子算是彻底服他们了!”
王军长微微一笑:“给老哥透露点儿消息吧?”
“哪里还需要我给你透消息?这一个月来,你的参谋部那些人肯定没少伤脑筋,这就像和尚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倒是老哥你得给我说说你的
这一时半会儿地。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才是。微叹了口气。
王军长哈哈一笑,指着杨清泉的鼻子道:“你这小子,说话做事就是滴水不漏。这么些年来,老哥我可从来没有在你手上得过什么好处,还一天到晚被你这小子呼来唤去的,真是窝囊透顶啊,哈哈!好吧,要我说我就说说,我倒认为这是件大好事!咱们能支持就尽量支持,这股力量很有可能发展成为地区稳定的一股重要力量。咱们现在可不能再像前些年那样无动于衷了。你想想看,要是原先和美国佬勾勾搭搭的杨盛成还继续占据那块战略要地,你我哪里还有心思坐在这儿下棋?恐怕你连睡觉都得睁着只眼睛,否则出了什么事情,就得扛上重大的责任,如履薄冰啊!”
“唉,自从坐上这个位置,我哪天能睡上安稳觉?特别是这段时间,头发都快急白了。这缅北断断续续的战火至今没有停止的迹象,几个特区都提出要向咱们购买武器弹药。你说这玩意儿咱们能卖吗?那可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事,谁也不敢含糊!原本我以为景洪那边清静些。心里多少还得个安慰,哪想到那帮孬兵们干出了这等大事之后居然还如此不安份?他们的要求听起来好像很客气,其实明摆着就是威胁咱们,意思就是告诉咱们,要是不支持他们,他们就会疏远我们!从他们不愿意与景洪地方政府接触这件事,我就看到他们是有戒心和保留地。”杨清泉端起茶杯,缓缓地喝下一口。
王军长扬起浓密修长的卧蚕眉,微微摇了摇头:“不至于,清泉你也不要太多虑了。这帮孬兵怎么说也是在红旗下成长的,我相信,数典忘祖的事情他们是不会干的!只是会不会为我们国家做出贡献,我这里就没有把握了。毕竟他们很多人都有这样那样的不幸遭遇,这不长眼老天爷又把他们撮合到了一块儿,这才是咱们心里的顾虑。要是他们真的像第四特区的林民贤那样骑墙摇摆。那才是让人头疼的。倒是这个叫康宁地年轻头子不可小看,我在专项情报上看到过一些关于这小子的情况,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吧?”说完,他直直地看着杨清泉,脸上浮现出一丝神秘地笑容。
杨清泉不瞒地瞪了老奸巨滑的王军长一眼:“老哥,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想看我出丑是不是?唉……我这便宜侄子自从上大学之后,我就在没机会见到他一面,九七年他出事的时候,我师兄曾经给我来了个电话,当时我忙得屁股冒烟,就说实在不行送部队里去锻炼锻炼,谁知道这小子折腾来折腾去的,竟然让他越闹越大?如今好了,我那已经成为亿万富翁的师兄撒手不管了,我到现在也没办法弄清楚这小子心里到底想干什么?要是他因为肚子里那点儿私愤耿耿于怀,说不定就会成为一个大祸害啊!”
王军长严肃地点了点头,想了一下,颇为忧虑地说道:“说真的,咱们还真不能小看他们,我听说派驻曼德勒的那个叫李京的记者,因为报上登出一篇关于景栋地区大瑶山的报导里面引用了一张严令禁止公布的照片,已经被你侄子地人当面发出警告了。这个李京以后恐怕再也进不了他们的地盘进行采访。从这件事上面分析,他们非常有组织有计谋,知道怎么保密,怎么利用舆论。我现在非常担心他们把我派过去的人揪出来,要是赶回来还没事,要是给我弄出个失踪名单出来,就大伤脑筋了!清泉,这事儿可不能含糊,能联系尽量早点儿联系,省得到时候咱们陷入被动。”
杨清泉点了点头:“上面已经接到我的报告了,估计明后天新地指示就会传达下来,不单止这事,几个特区的事都不能再坐视不管,对面的军政府迫于欧美国家地压力,似乎隐隐出现了妥协的迹象,局势瞬息万变,非常的复杂。等会儿我还要给广州打个电话,看看能不能把这小子的卫星手机号码弄到手,争取和他尽快见上一面。我倒要看看这小子心里是怎么想的,实在不行,老子就大义灭亲,反正我大师兄已经有三个孙子了!”
说到这里,杨清泉满脸的正气,坐在他对面的王军长怔了一下,随即微微地点了点头,心里却笑开了:这分明是在说给我听嘛,到时候你下得了手才怪!
不过,他却没有点破,又把视线落到了面前的棋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