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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下,古朴而又清幽的老挝皇城琅勃拉邦,披上了一光。满眼的红花绿树中,高耸的佛塔尖顶溜光闪烁,街道上不多的车辆不急不徐,悠然自得,从容漫步的人们,脸上全都是安谧满足的神色。
与老城区一河之隔,是一片融入了东西方建筑风格的新城区。
由于在规划设计之初,就刻意保留了大批的参天古树、珍稀植物种类和特有的斑黄翠竹,新区建成后,又加强了整个地区的环境建设,因此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生机盎然的绿意,还有一种蓬勃的生命力。
这片布局合理、环境优雅,兼具时尚和典雅两种风格的建筑群,规模之大,几乎达到了老城区的三分之一,与一河之隔的老城区相互融合,交相辉映。
这里,就是名声鹊起的亚洲兄弟药业公司。
经过近两年的快速发展,药业公司已经成为整个老挝规模最大、发展最快、社会效益最好的明星企业,吸收就业人数四千六百余人,无偿为当地建起了两所全日制学校,自己则在厂区、宿舍区建起了一所老挝语和汉语教育的双语学校,一所全寄宿的武术学校,免费接纳本公司员工的子女和华裔少年儿童上学。
自从去年下半年二期工程竣工投产之后,占地一万多亩的药业公司迎来了发展的又一次飞跃:刚刚公开发表的二零零一年第一季度业绩显示,一季度销售总额为八千五百万美元,实现利润两千一百万美元。
为感谢老挝政府对企业的扶持与照顾,药业公司总裁徐家伟举行酒会并公开宣布:
一次性捐出一百万美金给琅勃拉邦市政府。用于对旧城区的改造和排水工程改造;另向老挝国家教育委员会捐献五十万美金,用以支持老政府的教育事业。
此举再次引起了整个老挝朝野地震动,这是药业公司继建立合资的友谊医院、无偿援建两所学校和对老挝红十字会捐献三十万美金普及医疗的义举之后。又一个深得民心地大手笔,引来了老挝上下一片赞誉,徐家伟本人再次获得老挝政府特别颁发的国家特殊贡献勋章。
这一周来,经过连续的考察走访,康宁迅速熟悉了公司的业务,对公司在短短的时间内取得如此巨大的成绩不时由衷地赞叹。
此时,康宁和徐家伟、陈朴一起,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中,漫步江畔,不时就目前公司的业务展开交流。
身处优雅宁静的环境。康宁感到心情非常的舒服平缓,他对身边身高体胖、容光焕发地徐家伟笑着道:“徐哥,财务问题我不清楚,不过你对外公布的业绩严重缩水,难道就不担心留下后患?”
徐家伟听了哈哈一笑。摆了摆手道:“放心吧,这个根本就不用担心,我们的财务人员处理得非常严格和巧妙。就算让香港的普华永道事务所来查,也拿我们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我们现在的业务,已经遍及了整个东南亚地区,而大部分地利润,则集中体现在我们遍布各国的流通环节上,真正账面上的东西并不多。我们利用各国金融政策地漏洞,将大部分的利润都存入了法国和瑞士的银行,留下来的部分,却也没有多少缩减,只要以老挝财政政策的简陋标准。进行成本和销售核算就行。况且,老挝人也不会太在意我们赚多赚少,我们向外宣布的每一个数字。都是经过严格核算和反复论证过的,相当于老挝政府给了我们三年的免税政策我们白白不要。把这部分税金计算出来,再以慈善事业的名誉捐出去,这样不但老挝人民得到了实惠,我们也赚到了好名声,何乐而不为呢?”
三人会意地大笑起来。康宁非常钦佩徐家伟的远见和精明,虽然徐家伟说自己死过一次什么事情都看淡了,但是康宁明显感觉到徐家伟地整个人,不管从风度,还是智慧等方方面面都得到了大步的提升,整个人显得踌躇满志,进退自如,康宁心里也不由为徐家伟的现状深感高兴。
三人在江边翠竹边地小凉亭中坐下,俯瞰江面的风景,悠闲地聊着天。
陈朴想起昨天康宁参观完保安公司后,开玩笑说整个保安公司就像是反政府武装地秘密基地这件事,不禁笑了笑,然后轻声劝道:“阿宁,咱们如今家业兴旺,日进万金,下一个目标,你也该好好想想了。你总不会一辈子就这么过吧?你不为自己想想,也不为家里的两个老婆和孩子想想吗?还有艾美,难道你就忍心让她跟着你继续受苦?”
康宁一愣,随即笑道:“陈大哥,怎么会想到说起这个呢?是不是你把家乡的恋人接来了还不满足,想要多一些人才热闹啊?我估计,嫂子都快三个月的身孕了吧?”
没等陈朴回答,徐家伟率先插嘴:“阿宁,你还别说,在这点儿上我最佩服阿陈了。我们这么多弟兄,哪个出去不沾花惹草偷偷腥的?特别是阿东,都快阳痿了,还整天偷我的龙骨酒喝,唯恐出去后那方面不行。唯有阿陈,十年如一日坚守自己的道德底线,特别是历尽艰难,将当年村里的恋人一家都接来老挝这件事,让弟兄们都感动不已啊!有阿趁做表率,如今很多弟兄出去办事,一个个都收敛多了。连我老婆回家后都常拿阿陈来和我比较,让我惭愧之余,也头痛不已啊!”
陈朴不好意思地抠了抠后脑勺,摇头笑道:“看你把我说得就像圣人一样……其实,我当时只是让手下弟兄拿点儿钱回去周济一下家里的亲友,没想到我那口子一直守着承诺,硬是坚持了十一年没结婚。她是家里的独女,为我受了这么多年罪,我总不能再留下她和两老在江西乡下继续受苦吧?要不是我的父母贪恋故土。年前我就一起接来了。”
康宁听了大为感动,想起先前陈朴所提到的家里地妻儿,还有自己年迈的父母。一时间心情异常的沉重。
沉吟了一会儿,康宁接过刚才陈朴地问话,缓缓地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其实,我也想好好安顿下来,原本想出去进修的,可现在也动摇了。等过一段时间清净下来,我打算到公司的研究所消磨打发时间,有空就去医院带一带国内来的两百多年轻人,再下去就组建医院的研究所,搞点儿临床研究和疾病控制什么的。”
徐家伟和陈朴相视一眼。都微微摇了摇头,这才转向悠然自得顾盼江景的康宁。
徐家伟咳嗽一声,低声问道:“阿宁,你不会想把清莱的医院和华人社区的事务,全都一股脑儿地丢给我们吧?目前泰国清莱就我儿子时不时去看看。还有阿陈地得力助手刘海澜领着几个弟兄在那里打拼,除此外就再无大的动静了。那里的投资环境很不好,时常还受到北边金三角杨家兄弟的武力威胁。因此我们在清莱不敢投入太多资金和人力。哎
地方可是个宝地啊,物产丰富,人文资源富足!要不室怎么会把北方行宫建在哪里呢?况且,数万人的华人社区白白地丢掉,实在可惜啊!”
康宁微微愣了一下。他清楚地知道,泰国地清莱,将是自己未来安身落脚之处。该地区的北边,就是诸多势力混杂的金三角南麓大其力镇。要是失去这处基地地话,自己将来就少一条退路了。因此,他也特别关心清莱的情况。可缅甸那些繁杂的军阀势力,康宁一时间也弄不太清楚。于是向徐家伟问道:“那姓杨的两个人属于哪个帮派的?他们是否一直控制着清莱的华人?”
“是啊!这杨家兄弟可不简单。我给你简单分析一下:大其力属于缅甸政府军掌握下的景栋县管理,是缅甸通向泰国的重要商贸通道,也是通往马六甲海峡各地的毒品走私线。杨盛成和杨茂功两个堂兄弟,本来是掸邦大土司杨氏家族的旁支,属于大毒枭坤沙地手下,自从九六年坤沙倒下之后,坤沙集团四分五裂,姓杨的两兄弟投靠政府军,最终取得了对大其力地区的控制权,基本垄断了缅甸与泰国之间地林木和粮食贸易,背地里的毒品走私就更不用说了。正因为这样,他们间接地控制着清莱地华人帮派,我们在那里的发展相当的困难,其境内还有第一特区主席彭家生的势力,也有第四特区主席林民贤的势力,也有部分政府军进驻维持。”徐家伟显然对大其力的情况较为清楚,向康宁做出了详细的介绍。
康宁想了想,不解地问道:“可我们如今在清莱的影响力,应该不差啊!我们公司与泰王室的关系非常好,合资的医院刚刚投入使用,再加上基金会对当地贫困民族的扶持,清莱政府也很支持我们……我们一不贩毒,二不开妓院,站稳脚跟似乎不成问题才是,为什么杨家兄弟会威胁到我们?”
徐家伟摇了摇头,一脸郁闷地说道:“这个世界有很多事情都是不可理喻的,毕竟我在香港的社团待了几十年,里面的许多内幕还是非常清楚的。杨氏兄弟之所以威胁到我们,是因为我们逐渐获得了清莱华人和其他部族的支持。我们在清莱开设的中药提炼厂、木器厂和藤编工艺厂,让不少人逐渐摆脱了贫困,这样很多穷人就不再向杨氏兄弟提供廉价的劳动力了,迫使他们不得不提高工人的工资。这一来,就牵扯到利益的纠葛了。说到这儿,你还不清楚吗?”
康宁无奈地点点头,转向陈朴问道:“你那个助手刘海澜如何?心性和能力还可以吧?”
“很不错,这伢子是贵州独山人,小我两岁,胆大心细,武功也不错,当年是我手下的二班长,为人仗义,老成持重,所以我考虑再三,最终还是决定派他去镇守清莱。这段时间他在清莱干得还不错,年前我们决定扎根清莱之后,他只用了两个月时间,就在大其力建立了一家药店和一家中药材收购站,如今大其力的主要情报,都是通过这两个点弄回来的。哪天有空,我陪你去缅甸走一趟,一圈下来,估计你会对缅甸和泰国这两个国家有很多新认识的。再一个,你的泰国护照也该用用了,盖上个印,生效以后走哪儿都方便一些。”
陈朴见康宁主动询问,借此机会巧妙地提出让康宁出行的建议。
徐家伟看到康宁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轻轻摘下眼镜,慢条斯理地说道:
“阿宁,说实话,这一周来听到你的赞誉,我心里既高兴也惭愧,高兴的是得到你的认可和鼓励,惭愧的是现在我们除了琅勃拉邦外,再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地盘可言。一年多来,我们的工作并没有完全打开局面,除了依靠你的药方,保持六种药品生产获得足够发展的资金之外,其他方面我们的进展相当有限。之前,我和一班兄弟也时常讨论这个问题,大家都拿不出好的解决办法。你也知道,我在商贸和交际上还算过得去,阿东是经济管理上的一把好手,阿陈在保障和拓展方面做得很好,可是我们就没有一个拥有你的眼光和魅力。现在公司面临着不进则退的局面,如果你再不愿出来当头的话,我想过段时间,公司的规模还是老老实实地收一收,这样好好过一辈子也不错。再做一两年,大家手里都有个十亿八亿美金的,也算是富家翁了。”
徐家伟的一席话,让气氛变得沉闷起来。
康宁深知徐家伟的意思,也隐隐看到了陈朴不甘寂寞的雄心壮志,很有可能这一年多来的生活和环境,让陈朴以及他手下众多弟兄们不甘受制于人的情绪逐渐蔓延。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国度里生存,他们心中时时都有真正军人那种似乎与生俱来的危机感。
康宁转念又想,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逃亡至今,转眼四年过去了,自己现在仍然没有一个稳固的落脚之处。
但是沉重的责任感,又让康宁非常踌躇,以往都是自己一个人在为明天而抗争,没有什么牵挂和太多的责任感,但是只要答应成为一个集体的领袖,今后每走一步,都会艰难百倍。
陈朴和徐家伟默默地注视着沉思中的康宁,谁也没有去打扰他。
直到斜阳西坠,康宁才深深叹了口气:“明天我们就出发到清莱去看看,之后去一趟大其力,回来之后我就把自己的最后决定告诉大家。到时候咱们弟兄好好商量一下吧,是去是留,我都会给大家一个明确的答复。”
徐家伟和陈朴听完康宁的话,心里一震,不由面面相觑。
他们突然意识到,自己和一班兄弟是否逼得太急了,因而才导致康宁说出“去和留”这样没有第三种选择的严重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