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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威堂’由十余个女冠负责看守。

堂内亦有坤道女冠洒扫清洁。

这座庙殿独立于一座庭院里,有苍松翠柏相伴,

庙堂内中香火袅袅,铜罄阵阵,一派清心寡欲的道门景象。

然而行走于此间的女冠,每一个都貌美如花,身形窈窕,即便被一身黑红色的道袍遮住玲珑曲线,但偶尔不经意间流露的风情,依旧叫人禁不住心猿意马起来。

这天威堂上下诸多女冠,不像玄门弟子,倒像是秦楼楚馆中的红倌人。

“坛主老爷。”在堂内侍奉‘五通神’塑像的女冠转回身来,看到‘源空’迈步走入庙殿,脸上立刻堆起了笑,向‘源空’盈盈一拜,眉眼间尽是风流之色,“先前坛上来了几位金袍大师公,他们未在这边多停留,说您交代了他们要事。

只各自点了几个侍女,与他们一同离开。

您不在的这几日,除了那几位金袍大师公以外,运州城不少官绅、豪门出身的子弟,都与咱们这园子里的女侍们来往频繁。

想来,过不了多时,咱们这园子里又能添上不少喜事呢。”

‘源空’看了那曼声细语向自己汇报的女冠一眼,女冠立刻将柔弱无骨的身躯贴上了他的臂膀,他微微侧身,躲开了女冠贴过来的身子,毫不在意女冠幽怨的目光,正色走到了五通神塑像前。

在塑像前的供桌上,摘下一道甲马符。

“那几个金袍大师公,去了多久了?”

“得有四五个时辰了呢。”女冠回应道。

“四五个时辰,也能通知到一些法脉了。”‘源空’低语了一声,转而在甲马符上书写道,“你等去各法脉通传过消息以后,引他们到院子里来与我汇合。

知会他们一句,我要在院子里款待他们。”

在一张张甲马符上留下几句话,写下对应人的生辰八字以后,‘源空’就将甲马符烧成了灰烬,他转脸看向一旁躬身侍候的女冠,又道:“近些时日里,园子里都有哪些姑娘怀有身孕了?

今晚一并送到我的住处去。”

“是……”

……

赤红桃木剑拖曳着雷光,从远天飞回,稳稳当当地落入苏午掌中。

他推倒了身前的山形坛,熄灭了一对红烛。

转身从此地离开。

西方天穹上的太阳已坠落到地平线以下,仅留些微余光在西面的天穹上稍稍发着亮,一层阴影将天威道观诸个道院渐次覆盖,某种让人心生不安的感觉在阴暗中萌芽。

众多道院都陷入了彻底的寂静中。

白日里随处可见的天威道坛弟子们,此下不知躲到了何处,苏午沿路走来,未有看到一个天威道坛弟子的身影。

西边的天光散尽了,

天威道观也跟着陷入沉眠,

除了一座座供奉神灵的庙殿里有烛火长明以外,余处竟无有一盏灯火燃亮。

踏,踏,踏……

苏午在这让人不安的黑暗里闲庭信步般地走着,即便置身于浓郁的黑暗中,他亦不曾迷失方向。他的脚步声在黑暗里传出很远,随后,从众多房屋建筑错叠遮蔽住的很远处,亦有脚步声断断续续地传了回来,就像是苏午脚步声的回响。

踏,踏,踏……

一道人影跟着那阵脚步声从两座大屋夹起的巷道里走了出来。

那道身影穿着唯有天威道坛里的师公们,才够资格穿着的大红道袍,摇摇晃晃地走出巷道,便漫无目的地在建筑间穿行,浑浑噩噩地朝苏午接近而来。

踏踏踏!

在那个‘师公’之后,又有阵明显急促了许多的脚步声响起。

着青黑色道袍的身影从斜刺里奔了出来,她左手提着一盏灯笼,纸灯笼罩里,灯火剧烈摇晃,将她的影子都映照得忽然极其巨大,忽然又变得极小。

那个摇摇晃晃朝苏午走近的‘师公’,转回身,面向提着灯笼的身影。

在‘他’身后,立着一道瘦长的白色影子。

那道白色影子如一根竹竿一般,高有三四丈,它生着细长的人头、细长的四肢,人头上垂下漆黑的发丝,发丝在‘师公’脸上扫来扫去。

随着‘师公’转身朝向提着灯笼的女冠,

‘师公’身后的‘细竹竿’张开了双臂,它细长惨白的手指,从冥冥中捞取了一些散碎的大道纹韵,在它掌中聚成两根哭丧棒,

哭丧棒无声无息地交叉扫向提灯笼的女冠——

女冠紧张地朝‘师公’身后看了一眼,却并不是看‘他’身后的‘细竹竿’,而是将目光投向了‘细竹竿’身后无声无息走近的苏午。

苏午与女冠的眼神短暂交流,他停住脚步。

身形瘦弱、面色泛白的女冠搁下灯笼,掀开了左手的衣袖,一截雪白又瘦削的手臂上,顿生出一只只横着的眼睛,遍是眼白的眼睛中央,聚缩起针孔大小的眼仁——

所有眼仁尽皆注视向‘师公’身后的‘细竹竿’!

空气里弥漫起一阵纸张被点燃的焦糊味。

‘细竹竿’变成了一道纸人,在诡眼的注视下,被烧成灰烬,一股黑烟冲向天穹。

‘师公’倒伏在地。

他胸膛微微起伏,竟然还有呼吸,还是个活人!

女冠捡起地上的纸灯笼,捋下了袍袖,遮住自己的手臂,站在苏午的对面,局促不安地看着苏午,正想要说些什么。

苏午收回了观察地上师公的目光,同女冠说道:“又来了。”

“啊!”

女冠匆忙回身——

几个一身青黑道袍的天威道坛弟子从阴暗角落里摇摇晃晃走出来,他们身后都跟着一道道‘细竹竿’,七八个天威弟子排成长队摇头晃脑地走向那个女冠,他们身后那一道道瘦长的白影就在倏忽间重合——‘细竹竿’瘦长的脸上忽然淌下滚滚鲜血,

脸上生出了四排淌血的眼珠子,

嘴里的舌头垂到了天威弟子们的头顶,不断滴落腥臭的血水,

一缕缕诡韵从这道重合的诡异白影身上散发出来!

它如先前的细竹竿一般,张开双臂,细长尖锐的指爪往虚空中一插,就从未名之地‘打捞’出一缕缕大道纹韵,在双手中化作哭丧棒,

诡异白影猛挥哭丧棒——

哭丧棒一瞬间化作虚无,下一刻就狠狠击打在女冠的背脊上!

将她打得一个踉跄,刹不住脚步,朝前奔出数步——哭丧棒打在她身上,更令她的‘性魂’有些涣散,她仰起脸,脸上生出三排横目,横目中针孔般的眼仁正对着天上的诡异白影!

阵阵焦臭味、腐臭味从诡异白影身上散发,

它变作了一个纸人,无形的火焰攀附上纸人的身躯,令它浑身迅速变得焦黑,经风一吹,散作漫天纸灰!

扑通!扑通!

七八个天威弟子纷纷扑倒在地。

女冠也跟着跪倒在地,勉力地收拢自己涣散的意识,苏午迈步走到她身后,光明大日无声息遍发光芒,意能量周流其间,迅速恢复了女冠的伤势。

他的目光看向倒在地上的七个天威弟子。

七个弟子之中,

有一个已经没了气息,已经殒命,身体加速腐烂,散发出一阵阵腐臭味。

——方才那从诡异白影身上散发出的腐臭味,其实来自于这个已死的弟子。

不知他是在被诡异白影依附以前已经殒命,

还是在被依附以后迅速死亡,尸体加速腐烂?

“鼎灵师妹,这是怎么回事?”苏午扶起了瘦弱的女冠——鼎灵。

鼎灵脸上生长出的一双双诡眼蠕动着,飞快缩回皮肤之下,她低着头,根本不敢与苏午对视,闷声说道:“这是‘怨神仪仗’。

每天晚上,它们都会出来的。”

“怨神仪仗?”苏午看着鼎灵头顶的混元髻,接着问道,“怨神,也是天威道坛坛上神只吗?还是民间神灵?”

“是地藏王菩萨庙、黑庵坛主祭的一位坛神。

它……”

鼎灵鼻翼轻动,已然嗅到了那股腐臭味。

她的神色变得焦急起来:“我不能和你多说了,在这里每耽搁多一刻的时间,怨神的车驾仪仗就会多收走许多无辜人的性命!

我、我先走了!”

女师公提着灯笼,衣袂摇曳下,已然奔向远处的庙殿。

“带上我。我们合力,应该能更快扫灭怨神仪仗。”苏午无声无息地跟在鼎灵身后,见鼎灵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以后,他念头一动——女师公脚下的阴影沸腾起来,旋而将她整个人都拖入阴影中!

苏午带着鼎灵,在阴影世界里飞快穿梭,

搜罗在凤山各处摇摇晃晃走动着的天威道观中人!

此下的凤山已被赤龙真人的‘封邪庙门咒’完全封锁住,除却‘五通神’可以借助庙系的力量穿梭八门封禁之外,余者皆不得通行。

山上聚集的已然是天威道坛九成以上的门人弟子。

然而这九成以上的门人弟子,不拘是大师公、红袍师公,还是普通弟子,都在夜间被怨神仪仗驱赶着,四处走动,除了‘鼎灵’以外,根本无一人能够幸免!

哪怕是那些在白日里被斩断头颅、被杀死的作恶师公,此刻都摇晃着无头的身躯,被‘细竹竿’驱赶着,在山阶道院间摇摇晃晃,状似漫无目的地游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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