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一行是在入驻那座驿站的第三天才启程离开的。
离开之时,早已得知双井镇那边传来消息的一众小吏,便在驿站外道路两侧跪着为洛川送行。
在距离驿站不远的村子里,直至这一天清早,仍有百姓燃放爆竹的声响。
车队一路往西,官道宽大通畅,很快,这一支由五十精锐血骑护送的车队便抵达了苍颜城外,坐在车队最宽大马车中的洛川掀起车帘想要去看远处的青色城墙,却看到城门外官道上,仍在排队等候入城的队伍里,百姓们伏跪一地,不由得叹息一声重又将车帘放下。
一边的思齐见他兴致不高,便有些诧异的道,“公子这是怎么了”她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看后放下车帘道,“百姓感激公子为民除害不是好事我看车队前后那些血骑都一个个挺直了胸膛,荣耀得不行的样子。”
洛川摇一摇头后道,“只是感慨百姓们的善良罢了,”他看了眼思齐懵懂的表情,本来不想再说什么,便不由得又说了一句,“为官之人便只是给了他们如此一点点希望,就能获得他们如此多的敬畏,”他看向车窗却并不掀开车帘,“他们想要的其实很少......”
思齐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公子觉得斩了那骨蛆是件小事,可对于苍颜百姓来说,却是十数年无法得解的顶天大事,更何况公子若是觉得过意不去,”她伸出一根细长的手指点了点苍颜城的方向,“喏,这城里不就还有两条蛆虫等着公子去砍头吗到了那个时候,公子一力肃清三蛆,苍颜百姓头顶上的乌云便就散去了,还能多听两次鞭炮!”
“哪里有那么简单,”洛川斜了她一眼道,“在那双井镇,适逢其会当场撞见那厮为恶,咱们借着新任县守上任之威顺势斩了他也说得过去,如今大概半个苍颜的人都知道了这事,城里头那两条蛆虫岂有不知的道理既然他们知道了,又怎么会留太多作恶的把柄让我们去抓。”
思齐瞪了瞪眼,随即一拳敲在大腿上道,“早知道那一日从双井镇出来就该连夜赶到苍颜城,这一下反倒麻烦了,”她皱眉思索片刻之后抬头问道,“所以公子又在那驿站之中等了一晚是在等什么”
洛川一笑,“自然是要等各方都做足了反应......要知道,长恭刀斩骨蛆之时,说得可是新任苍颜县守......大公子洛川的名号!”
思齐一愣,然后便又低头沉思话里的意思去了。
洛川也不管她,只是感觉外面光线一暗,知道是车队驶入了城门洞内,没一会儿光线复明,车队行驶了没几步却停了下来。
“怎么了”洛川稍稍掀开些门帘问老车夫道。
老车夫点了点前方道,“有个小姑娘拦住了去路。”
“哦”洛川有些意外的看了眼不远处的少女,只见她一身青色棉袄,脸蛋圆圆满脸稚气,眼下只是跪在血骑面前都要吓得颤抖,却仍旧高高举着双手,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铜镜,挡在道路中间,只把她那一对没见过太大世面的爹娘惊得磕头不止。
血骑的坐骑骨架极高,全身覆甲的骑士居于其上,让人只能仰望,在他们面前,街道之上伏跪于地的三个平民渺小的好像蝼蚁。
血骑为首的洛长恭翻身下马走到少女身前接过那铜镜翻来覆去的看着,“你说有个老人家让你将这铜镜交于一位公子”
“是......”少女看一眼身前的高大骑士,只觉得不远处的城墙都没有他更雄壮,声音便更加低不可闻,“给我镜子的老人家说......他说要给赤甲骑兵护送的车队里一个年轻的......公子......”
“你且等等,”洛长恭低头看一眼少女,转身大步走到洛川的马车边将铜镜交给老车夫后对洛川道,“那女子说有个老人家让她将这镜子送于公子,我看这铜镜似有异样......”
“自然异样......”老车夫伸手往那铜镜之上一点,蓝光一闪而灭,他也不给洛川而是一翻手收到了自己袖子里。
洛川看一眼四周,不少百姓已然在路边跪了挺久,一个个好奇的抬头望来,“先带上那姑娘一家回府,不要耽搁了今日要做的事情,”他看向洛长恭补充了一句,“不要吓着她们。”
洛长恭行礼应是,转身离去,不一会儿,车队重又行动起来。
在满城百姓明里暗里的关注之下,这一支车队行驶到城市中心的府衙大院门口并直直闯了进去。
苍颜城的府衙大院内部占地极广,一入院门左侧依次为司农、司库、司律三大衙门,眼下这三座衙门前并无衙役,右侧则是县丞与县尉衙门,眼下已经有人听闻外院声响从两座衙门独立的小院里出来,看着眼前这一支车队神色各异。
再往里走,正对着的一处与外部有围墙院门隔绝的,则是独属于县守的大院,院门修得极其气派,金瓦红漆,此刻却被一个巨大的铜锁锁着,门前石阶上都生了杂草,显然是多年未开的光景。
洛川仍旧没有露面,洛长恭御马上前一刀斩断那内院门上的铜锁,将院门推开,一行人马便施施然驶入其中。
不一会儿的功夫,便从那内院之中传出鼓声,只听那鼓声不同于司律衙门前那罕有人敲的登闻鼓,而是低沉厚重,如同响起在人们心底的山谷回音,声音传出很远,令闻者心惊。
县丞县尉两大府衙门口早已堆挤了一些人,只是一个个看着那一处院门敞开的内院,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应对。
直到一个面容俊逸的中年男人从县丞府衙内走出,一众衙门官吏才醒过神来一般纷纷行礼。
那中年人站在县丞府衙门前看向内院,“诸位同僚,既然已经听闻那内堂鼓声,还不尽快肃整衣冠与我同去拜见新任县守大人”
他的声音清朗非常,一众县丞府衙小吏齐声应是,衣冠整齐的便就跟在他身后列队,个别的则告罪一声后飞快跑回院内取回衣冠又小跑着出来。
不一会儿,县丞府衙院门前已集结了所有的官吏,随着为首中年男人走向内院。
而在不远处县尉府衙院门前的小吏们则听得呆了,机灵些的转身便往自家府衙内小跑着禀报,反应慢些的也连忙回去取了衣冠,三三两两的往内院赶去。
那一座久未有人进入的内院,顿时便满是人气。
只是每一个步入其中的官员,踩着院中厚厚的尘土,看着院中严阵以待的血色骑兵以及被他们看管着的一个个捆得好似粽子的衙役,都要生起一股浓浓的不安情绪。
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