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一行不紧不慢,于是就没在天黑前赶到那条让他闻名已久的汉江边。
过了一个还算繁华的小镇,没有选择留宿客栈,而是补充了些食物和水就趁着夕阳晚霞继续上路了。
直到皓月当空,马车驶离官道,上了一条崎岖蜿蜒的乡间土路,借着微弱的星光一路缓坡爬上了一座不高的小山头,停在一座破败的道观大门前。
道观大门丢了一扇,另一扇原本朱漆的模样也已经斑驳不堪。
院内杂草丛生,尘埃遍布,屋檐墙角尽是蛛网,看上去已经荒废了许久。
马车停稳,英气女子率先跳下马车,红衣赤甲,腰畔短剑如匕首,身后大剑似重锤,背在她身上却一点都看不出沉重来,她脚步轻盈两下跃入院内,在她身后的洛川才下了马车站稳的时候,她就已经从院内返回,“没有人来过的痕迹。”
洛川点了点头,看了眼从马车上下来的绝美女子和小乞丐后看向老车夫,“竟然是我们先到了。”
老车夫缓缓点头,抬头看向夜空,然后又看了看四周,将马车停在道观院外的一颗歪脖树旁,也没有让马歇歇的意思,直接就将缰绳系在树干上,接着自顾自收拾起马车上的物件。
“远离城镇,孤悬于野,上不正于日光,下不近于江水,”绝美女子笑眯眯的看了看四周,率先走进院内,“选了这种地方,难怪要破败。”
小乞丐抬头看了一眼大门上的匾额,隐约可见“江隐观”三个古字,然后小跑着跟到绝美女子身后去了,好像她原本就是她的小跟班一样。
洛川则在另一头眺望远方。
自从离开散关外的山谷,一路南下就少见山头了,这一处小山虽然不高,但因为四周没有其它障碍的缘故,站在这里确实会有远望的心情,借着月光,他隐约能看到南面一条黑漆漆大江,与天上银河相对。
“公子,咱们也进院里去吧,”英气女子右手握在腰间短剑的剑柄上,一直跟在洛川身后半米,比他的影子还要近一些。
洛川默默点头转身走进道观院内。
进了道观才发现,其实道观外院的面积并不小,但奇异的是,宽度有余而深度不足,于是那外院与其说是个院子,倒更像是个走廊,只是与一般大门正面有影壁设计不同,这道观大门正对着内院大门,所以先前在道观外人们一眼看进去的实际上是内院。
内院方正,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宽敞空旷好像一个广场,左右两边有两排破败的厢房,正对面的则是正殿。
正面的大门十分开阔,敞开着,从院外可以看到那道观内黑暗之中一尊高大的神像,看不清细节,正襟危坐。
“在看什么”洛川朝内院中央走去,绝美女子和小乞丐正在那里低头查看着什么。
绝美女子没有说话,在那边左右的踱着步子,在她身边的小乞丐则指着地面回头对洛川道,“这地上有一排奇怪的脚印。”
“哦”洛川顿时来了点兴趣,几步走到小乞丐身边,果然看到地面上一排深浅不一又排列怪异的脚印,他抬起脚重重的跺了一下,声音沉闷,“相当厚实坚硬的大块青石,看来留下脚印的人......”他忽的停顿,蹲下身子仔细看着其中一个脚印,一挥袖,一小股疾风吹走灰尘,荡得旁边的小乞丐咳嗽连连。
“注意到了”绝美女子笑眯眯的看着洛川,“在这样的青石上踏上一个脚印不难,凡入三境,哪怕是资质好一些的武者也能勉强做到,以气强压而已,可那样的脚印钝而糙,像这样材质的青石在那样的强压下极易开裂,”她双手背后,一双妙目斜着注视洛川的表情,“如果想要一口气踏下这么多深浅不一的脚印且一个裂纹都没有,至少要五境凝神阶段的角色。”
洛川却摇了摇头,抬头对上似笑非笑绝美女子的眼睛,“青石脚印之上还有鞋底纹理......”
绝美女子轻笑点头,“要么是留下脚印的人已经将能量运用到化境,且要故意为之留下鞋底纹理,要么......就是那人没有动用半点气......”
洛川一惊。
绝美女子的意思很明显,她语境中前一种人哪里会那么无聊。
可如果是后一种,就有点骇人听闻了......
这天下间,修道的修的是真气,习武的练的是元气,就连妖也要聚妖气,说到底都是对天地间玄妙能量的利用,也正是因为他们掌握了不同程度的“气”,才拥有了普通生命完全难以匹敌的力量和种种不可思议的神通。
如果有人能不用气,纯粹以肉体力量在这样的厚重青石上留下脚印,又能将肉体力量控制得如此精妙......那人还能算人甚至哪怕是大妖......
“仙女姐姐从这位前辈留下的脚印上悟出什么玄机吗”洛川问。
绝美女子摇头,“要是真有什么玄机,哪怕是这荒野破观也早就不是现在的模样,至不济,这几块大石板总得给人整个切下来搬走,”她看看四周的落魄模样淡淡道,“这世界上是有许多神秘的洞天福地,或者是天然而成未被发现的,或者是前辈高人所留,都是少之又少的罕见事物,平凡人十辈子都碰不上一个,真要是像这破观一样留在官道一侧的显眼孤山上,那还不烂大街,怎么称得上机缘。”
洛川点了点头,这座孤山道观虽然明显是破败多年的样子,但既然处在这么个位置,顺此官道南下未能渡过汉江的,十有八九也会在这里过夜,经年累月不知道有多少人研究过这脚印,真要有丁点玄机,这石板还真留存不到现在。
“来烤烤火吧,”另一边,老车夫已经趁着众人聊天的功夫在内院一角点起篝火,深秋的夜是真的凉。
众人围到火边,火光映衬,一个个身上都透着红光。
“叮叮叮!”
道观外某处忽然传来金铁交击的声音,只是那声音听起来还有些模糊,大概在远些的地方。
老车夫和绝美女子却齐齐看向相反的方向。
在那里,道观一侧的厢房屋顶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黑漆漆的模糊人影。
那人影印在月光之下,不动如山,逍遥巾随风而曳,仿若画中人。
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