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故渊撇了一眼身边的秀才,见他表情轻松惬意,好似心情不错。
“这才几日功夫,你这心境转变的还是挺快啊,我还以为你没个三年五载走不出来呢。”墨故渊打趣说道。
秀才耸耸肩,无所谓说道“你要说我和你一样是活生生的人或许还有几分伤感,做鬼一百余年,啥场面我们没见过,他们几个本来就是鬼魅,只不过是再死一次罢了,况且他们的仇都落在我身上,在我没有成长起来之前,当然要吃好喝好照顾好自己,不然怎么找那老贼算账。”
墨故渊哑然,随即朝他问道“桃花楼的那位女子你可有送回去?”
秀才眼光一沉,前几日众人离开龙首山时,墨故渊曾让自己将那位昏迷的女子送回莽山,他当然知晓这是墨故渊有意考量自己,一路上他看着这位娇滴滴的女子,心中别提有多窝火,早些年尝过男欢女爱的滋味可是让他欲罢不能,偏偏山神庙里的那个老东西看得严,等到了自己手上都是半死不活,哪有怀中抱着的女子这般肉感十足。
好在秀才定力足够,强压心头邪念终是将那位女子带回了莽山,至于崆峒派的弟子能否发现,这就和他无关了。
“明知故问,我要没送回去你觉得我还能站在你面前么?”秀才没好气的说道。
墨故渊缓缓一笑,道“孺子可教,看来我的眼光还是可以。”
秀才咕哝了下嘴巴,学着从前老刀
的样子朝一旁狠狠唾了一口老痰,不屑说道“你有啥眼光啊,怎么不说我天资聪慧,能屈能伸,是块干大事的料?”
墨故渊转过头,仔细盯了一会秀才,纳闷问道“有没有人说过你口无遮拦,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秀才一愣,直言说道“我刚吐的不是痰么,你眼瞎看成象牙了?”
这边话一说完,秀才整个人无端往下一沉,直接重重摔倒了下去。
吃了个大亏的秀才痛得是龇牙咧嘴,没想到墨故渊这么利落就给自己来了个下马威,可恨鬼灵已经在他身上,自己在他的念头下只能仍凭宰割。
“食法鬼有通天本事,可自古以来也只有那三位大能者登顶大道,即是通过言法修行,理应多学习书中道理,严以律己,学以致用。你这吊儿郎当的样子别说我不给你机会,哪天碰见个不善的茬,看你不爽,怕是就会要了你的命,没本事之前还趾高气昂,难怪四只鬼中你的修为最弱。”墨故渊淡淡说道。
食法鬼死死握紧手中那根鸡毛掸子,那夜为了抵抗万鬼幡的黑烟煞气,蒲扇之上已是没剩几根,此刻倒显得有几分滑稽。
“小爷我学得是恶法,书上那些狗屁圣言岂能为我所用?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三十年河东山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啊,小爷我现在没本事,不代表我以后就不行。再说了,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小爷要真学
了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怕是我祖宗知道了半夜都得自个掘坟出来砍我。”秀才大放厥词喊道。
墨故渊眉头微蹙,疑惑问道“话虽如此,难道书中的金玉良言就没有你认为是对的或者是好的?”
“你说的哪句?”
“细节决定成败。”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永不言弃,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世态炎凉,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
“狭路相逢勇者胜,胆怯之人受凌欺。”
墨故渊一愣,这秀才对答如流,反应极快,竟是让自己有种有心无力的挫败感。
秀才跃跃欲试,翘首以待等着墨故渊继续开口,不知为何,体内一股激流来回游窜,让他一阵舒适。
“停下干嘛,继续说啊,把你知道的书上道理都讲出来,我看看我能对得上不?”秀才催促说道。
墨故渊已是看出这只食法鬼的某些端倪,与人坐而论道,同样是修行的一种,何况自己好像还真没什么道理和他继续对峙,任何善道都有与之对立的一面,再说下去已是意义不大。
“就这一会功夫,我都帮你拉升了几个档次,知足吧你,再胡言乱语我不介意多摔你几次。”墨故渊没好气的说道。
秀才深吸一口气,平复好心情朝墨故渊抛了个白眼,嘀咕说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
丁,小爷大道在上,无人能敌,寂寞如斯啊。”
墨故渊心境微微泛起波澜,他虽不敢苟同秀才的观点,也不否认他说的话不无道理,世人万千,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态度和活法,与之论道,倒是有种让自己受益匪浅的感悟。
“说说你当鬼多久了,什么时候才知道自己食法鬼的身份?”
秀才一愣,看着墨故渊的眼中多了几分古怪,这好端端的忽然说到自己身上,可担心这家伙的喜怒无常,秀才只得闷着口说道“以前家乡在莽山脚下的草庙村,我死得早,大概十三四岁就被人扔进了乱葬岗里,后来被万鬼幡摄入不仅没有被幡中鬼气消化,还趁万鬼幡祭出鬼气时从里面给逃了出来,说来也是小爷命不该绝,福缘深厚啊。”
十三四岁就被人扔进了乱葬岗,墨故渊心中微微一顿,下意识朝秀才看去,可他的脸上没有半分伤心难过,倒是没心没肺的很。
“至于你说的什么食法鬼开始我也不知晓,是后来山神庙里的老东西告诉我的,从万鬼幡中逃出来的除了我之外,另外的胖子老刀老酒都是我们村里的,老酒是我二爷,只是大家都成了鬼魅也就没那么多讲究,为了躲避万鬼幡的追杀,我们四个孤魂野鬼就藏身在山神庙里帮那老东西干起了打家劫舍,烧杀抢掠的勾当,日子清苦,偶尔也快活。”秀才一股脑直接脱口而出。
“我二爷化成
食气鬼,每每外出办事时总能在各地遇见不少生老病死,体弱多病的凡人,二爷不愿他们活在世上遭罪,就勉为其难的帮他们加快脚步,早死早超生,所以四人中他的修为最高,道行异能也是我们几个最神通广大的。”
“老刀呢就是个杀猪的,生前光棍了大半辈子,死后化成食血鬼,也不知道吃错了啥药,一个五大三粗的糟老汉做了鬼竟是有了断袖龙阳之癖,早年间有一次闯入山下农村里在猪圈里呆了一宿,差点走火入魔,要不是我二爷舍生取义,老刀或许早就暴毙而亡了。”
“至于胖子倒没什么稀奇的,生前本就是村里的推头师,死后化成食发鬼,专门靠汲取凡人丝发修行,对我也算关照,每次剃头都不收我的钱,可恨有一次骗我说下面长毛也要剃,害得小爷我毛还没长齐就光秃秃的。”
墨故渊听得哑口无声,半响,一丝苦笑浮现在嘴角,他摇了摇头,道“我是问你,你倒好,把你族谱都差点给我背出来了。”
“想听族谱?我草庙村不过十余户人家,都是逃难逃饥荒落脚在莽山下开枝散叶,听我二爷说,祖宗是个秀才,跟我一样,所以村里留下的那点书都给我读了,搞得我年纪轻轻就当了秀才,祖宗要知道了,怕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没脸见人吧,听人说他年近花甲才有个秀才之名,小爷我六岁就被人称呼秀才,
这长江后浪推前浪,后浪都要高过祖坟冒青烟了。”
听到这里,墨故渊瞬间明白这秀才为何能成为食法鬼了,有些东西与生俱来,命中注定无疑。
“哎,以前有他们几个在,我们还能一起干些偷鸡摸狗的好事,现在剩我一个,以后干起活来也不知道能不能得心应手,庙里的老东西色得很,这么久没回去,怕是要捱上几顿毒打了。”秀才眺望远方赤水,视线尽头,有一高山孤岛坐落其中。
墨故渊理清思绪,忽而朝他问道“你们村到底怎么灭的,可是被恶人杀害?”
秀才恍惚,竟是下意识握紧了拳头,他转过头,目光朝北看去,阴鸷说道“是崆峒派,当年曾万衣苦修万鬼幡,一直想要借此机会迈入合道境,可那狗东西天资有限,还虚境凝滞千年仍是没有进展。为了强行突破自己的界限,这畜生开始将主意放在崆峒派山脚下的凡人百姓身上,首当其冲的就是靠近崆峒一带的村庄,我们自然逃不过他的魔爪,为了修炼万鬼幡加强其中的阴魂煞气,这畜生假借有凶兽祸害一方为噱头,肆意屠杀山下各个村落,目的就是为了让万鬼幡收取凡人怨气,以此来壮大万鬼幡的声势。”
墨故渊当场一窒,他没想到如仙界如此名门大派竟然会干出这样的勾当,行径卑劣到这般令人发指的地步。
可很快,他便冷静了下来,所谓正义,大多数都在
胜者的手里,这一路的曲折和亲眼所见,包括自己打交道的那些仙家弟子,真是道貌岸然啊。
这一刻,之前与食法鬼的辩论证法,倒是自己弱了下风,难怪秀才口口是道,满腔不屑。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墨故渊早在落星村的时候就明白这个道理。
“你说的很对,所以我希望你牢记身上的血海深仇,在没有那个本事前,好好活着,好好磨砺,等你真有了那个本事,你去报仇,我不拦你。”墨故渊望着海外浩瀚,如是说道。
秀才眼眶微红,这一次他没有再唧唧歪歪,而是重重点了点头,目光深深。
墨故渊说完这些话后,有些沉闷,冤冤相报何时了的道理他懂,这此行走千万里路,他始终不想让自己忘记初心,段念尘兵解的话时时刻刻记在心底,他引以为傲,引以为戒,发誓自己也要成为一位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可大丈夫究竟要怎样的胸怀才能大公无私,为民请命,为苍生谋福。
若是自己和秀才对换,不论如何,他也做不到啊。
这一次,墨故渊有些茫然,多了几分怀疑,问道所欲为何,修行又是为了什么?
轩辕剑青光乍现,随即悉数没入他的身体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