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柠瞪着眼睛看向墨故渊,正打算义正言辞呵斥两句时,转念一想先前发生的一切,到了嘴边的话语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听你这话的意思,难不成你是相信他说的?”晚柠皱起眉头,不悦说道。
墨故渊一手指了指平躺在地的佟掌柜,直言说道“你看佟掌柜的样子像是在说假话的么?俗话说得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佟掌柜一心求死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么?之前在杏花村为了你能达成所愿,不惜撇下整个杏花村置之不理,后又为了救你被江晨重创,即便我们逃了出来,他也是执意要来这洞湖畔,要知道这里是他和喜欢的女子相识相恋的地方,可见佟掌柜并非忘恩负义之人,我想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
墨故渊语气有些沉重,却句句说在重点,以至于晚柠听的一时都不知如何开口接话。
一旁鱼清潺转了转眼珠,想了一会,认真说道“听你这么说来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难不成是他浪子回头,良心发现了?”
墨故渊黑着脸,用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无奈说道“说正事呢,认真一点,我的意思是佟掌柜先前所言,理应不会欺骗我们,若当年真是他泄露了那条蛟龙的踪迹,为了得到师门青睐故意作为,可数千年过去,为何佟掌柜的修为境界仍是在化气境,而当初我们离开十万大山在古道边遇见他,佟掌柜分明就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摆摊人罢了。”
鱼清潺双手抓住墨故渊的指头,龇牙咧嘴就要作势张嘴咬上去,墨故渊看的心惊肉跳,却还是没有将手抽回。
鱼清潺佯装吓唬他一番,最终没有咬上去,她拂去他的指头,漫不经心说道“知道啦,反正这事也跟我没关系,你自己看着办。”
墨故渊被鱼清潺这么一搅合,偏偏又生气不得,当下哭笑不得,只能将视线移开看向晚柠,好在后者将自己先前的话语都听在耳边,一时并未再次蛮横冲动。
半响,晚柠低头看了一眼佟掌柜,踱步缓缓走向一侧,继而屈身蹲坐在地,茫然说道“当年娘亲告诉我说她一直都在洞湖畔修养,深知杏花村内三座拱桥下挂有铁剑,所以一时半会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那几把铁剑本就是针对走江一属的压制,自然不能小觑。”
佟掌柜艰难的转过身,目光焦急看向她,口中深深问道“那后来呢,她到底去了哪里?”
晚柠听闻,随即转头看向佟掌柜,迷惘的脸色再次变得冰冷起来。
“你还好意思问我,当年不就是你领着娘亲离开洞湖畔的么,你告诉娘亲你有办法可以让她重新走水灌河,说是你已经将杏花村内的铁剑取下,让娘亲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畅行,娘亲信以为真,可最后的结果却是被你带入灌河让那些山上修士追杀,娘走投无路只能遁入灌水,本以为只要顺利走过这条大河,以娘亲的修为突破瓶颈也有一战之力,可到了那几座拱桥下,桥底的铁剑分明还是悬挂在下,你骗了娘,害得她差点当场毙命,若不是娘亲拼着自损千年的道行护体,根本就逃不出杏花村!”说到最后,晚柠脸上已经带有几分疯狂,泪水更是溢满脸颊。
几人看着晚柠的模样,一时痴痴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安慰,看她这般情真意切的姿态,可想而知当年她的母亲是何等的无助和煎熬。
“娘亲走投无路,被逼在灌河里只能眼睁睁看着后方的修士朝自己围剿而来,可因为那时娘亲已经怀上了我,为了不让我落入仙家修士的手中,最后娘亲掀起灌河大水,吐出她的本命内丹为自己取得一线生机,从而遁入灌河地底一直逃向杏花村上游地段的藏龙洞中,此后就一直藏身在内,直到将我生下,娘亲才含恨而终。”晚柠捂住脸,痛苦说道。
佟掌柜喘着大气,努力挣扎的坐起身,他颤颤巍巍试着朝晚柠伸手抓去,口中急切说道“怎会如此,我从来就没有带青黛离开过洞湖畔,你为何说是我将青黛引入灌河,莫说杏花村桥下的铁剑被我取下,就连你说的青黛被山上修士追杀我也不曾听闻,当年我从十万大山归来也问过师门包括其余两座山头的修士,他们对此一无所知,根本没有听过这石脆山上的灌河还有蛟龙一属。”
晚柠撇过头,泪流满面,她咬着牙关强忍怒意说道“娘亲口和我说的难不成她会骗我?如果不是你,你觉得她会跟其他人离开洞湖畔么,娘第一走江就被杏花村桥下的铁剑重伤,早有阴影,只是你说你将铁剑取下,以娘亲对你的信任,自然不会怀疑,可当她入得灌水,发现桥下铁剑仍在,加上后方修士追杀,你知道娘那会的绝望是有多不甘心么?可你呢,你就在岸边冷眼相看,无动于衷,这一切的一切分明就是你早有预谋,是你害的娘亲舍弃内丹,舍弃她修炼千年的道行,最后一无所有,孤苦无依死在了藏龙洞中。”
“从娘把我生下来的那一刻,从我萌生灵智开始,娘就告诉了我所有的一切,你以为她生下我是念你的好?念你的情?我告诉你,我是来替我娘报仇的,哪怕搭上我这条命我发誓也要将你和整座杏花村吞没其中,让你们彻彻底底从这个世上消失,我活着的意义就是将你们这些狼心狗肺之辈统统送去地狱!”晚柠怒吼,压抑了许久的情感终是在这一刻爆发,她看向佟掌柜,带有不甘和痛苦,更多是对眼前人的憎恨。
尽管如此,晚柠仍是拼命压着自己心头上的怒火,没有极端的举动。对她来说,即便生来便是自己母亲复仇的工具,可她自己也是心甘情愿,甚至比她母亲灌输的仇恨还要来的疯狂和冲动,只是当她看见那一刻佟掌柜不顾一切替自己挡下斩龙剑一击,这让她从未体会过的亲情之爱有所触动,毕竟两人身体里留着同样的血,血溶于水,有些东西生来就注定无法割舍丢弃。
既然他们想知道当年事情的始末真相,那么自己就让他清清楚楚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到底是谁负了谁,又是谁害的自己娘死不瞑目,为何到头来他仍是不愿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
佟掌柜一口心血无端漫出嘴角,他无法想象当时青黛是何等的绝望和痛苦,如果那人真是自己,青黛一定恨透了自己吧。
可是事实呢?这些年里的沉沦和虚妄,他听到最后连自己都有些模糊不清,不知具体真相到底是什么了,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变的浑浑噩噩,记忆逐渐淡忘?
洞湖畔上,几人怔怔伫立在原地,墨故渊见佟掌柜默哀心死的样子,总觉得事情哪里不对,待仔细整理一番,墨故渊忽而开口问道“若真如晚柠姑娘所言,当年带青黛离开的人真是佟掌柜你?”
佟掌柜先是摇了摇头,随之又点了点头,左右摇摆不定他让墨故渊看的一阵不解,到底当年带着青黛离开的究竟是不是他,为何先前他又说自己去了十万大山,等回到洞湖畔就已经不见青黛的踪影。
“事到如今是不是我又有什么关系呢?青黛的遗愿是想让晚柠杀了我,若是如此,我又岂能辜负于她,只要让晚柠杀了我,想必青黛在天之灵也可以安息了吧......晚柠,你动手吧,杀了我,就当完成你娘的心愿......”佟掌柜疲倦的闭上眼睛,早已心如死灰,或许对他来说,只有一死了之才能使得自己解脱。
晚柠看着佟掌柜近在咫尺的容颜,苍老且苍白,风烛残年下,本就奄奄一息,此刻越发虚弱无力,似乎只要风一吹,他随时都会倒下。
“晚柠,虽然我是将死之人,可若你能亲手杀我那么你自己的心结也会就此解开,我这一生对不起青黛,更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们娘俩,我死不足惜,没有照顾好青黛,有负于她,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啊......”
晚柠失魂落魄,似乎是这么多年的执着驱使,鬼使神差下,她缓缓举起手,利爪当前,朝佟掌柜项颈抓去。
近距离下,眼看晚柠就要摘下佟掌柜的脑袋时,墨故渊慌忙伸出一手拦下晚柠,这才让她从噩梦中惊醒,晚柠骇然看着自己的行为,一时僵在原地用另一只手死死抓住自己。
“佟掌柜,当年的事情含糊不清,你当真愿意就此认命?倘若带走青黛的不是你,而是另有其人,说不定真凶尚且逍遥法外,你和晚柠姑娘岂能置身事外?”墨故渊一旁说道。
鱼清潺目光一亮,看向墨故渊的眼神多了几分色彩,她附和说道“对啊,事情还没弄清楚,你一心求死也不能让那位女子一生都被蒙在鼓里啊,难道不更应该追求真相,证明她没有看错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