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座闲来无事,出门走走,还真当我愿意管你了?”路青黛冷哼一声,再也没了动静。
唐樱问道:“这个女人是谁?”
“你身上衣服的主人。”
“你的夫人?”
“别瞎说,人家听着呢。”李心安无奈笑道,“一个大人物,唐姑娘你最好不要知道,她没有恶意的,尽管放心。”
唐樱深吸一口气,缓缓坐了回去,她如今也冷静了下来,但还是不甘心的问道:
“李心安,自从上次在益州见到你,我就一直很好奇,你到底有什么事情非做不可?我知道你的恩人司敬亭死在了轩辕有朋手中,你杀了他报仇。现如今卢啸笙,也就是你口中所说的剑枭也差点杀了你,你反倒不上心了?”
“不是不上心。”李心安道,“我……我实在是没办法现在去杀他。”
“就是为了那件事?”
唐樱沉声说道:“李心安,我把你当朋友,我也希望你能把我当朋友,我们摆脱屠生楼和血衣堂的身份,站在朋友的立场上,我希望你能够告诉我,那件一直让你不得不去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李心安沉吟半晌,末了,洒然一笑。
“也罢,既然都这么熟了,我也相信唐姑娘的为人,那我就告诉你了。”
“只是希望……唐姑娘听完后,能为我保守秘密,不要告诉任何人。”
“好。”唐樱毫不犹豫的点头说道。
“包括你师傅,唐清淮。”
“……可以。”
李心安深吸一口气,缓缓说出了那个足以让天下人都为之胆战心惊的真相。
“三镇节度使安禄山想要造反,证据确凿,我此行,便是要去杀他。”
……
洋洋洒洒把这一年来的事情和盘托出,李心安不由得觉得有些如释重负,这件事他对很多人说过,慕容德、司空朗等等等等,但只有面对唐樱时,李心安感觉到了轻松。
也许是因为,唐樱是唯一一个不会在这件事上思考利益得失的人,她是一个纯粹的赤诚之人。
“安禄山想要造反吗……”唐樱听完后,眉头紧皱,但却没有李心安预料之中的震惊。
“唐姑娘看来是早有预料。”李心安道。
唐樱摇摇头:“没有,这种事情,我怎么会知道。这是这几年,屠生楼一直和三镇之地有很多生意往来,我们为他们刺杀了很多的人,有高官、富商、门派领袖,还有一些不起眼的小人物,比如烧饼摊的摊主,还有城门口的小吏。”
“师傅说安禄山此人包藏祸心,造反是迟早的事,但和我们无关。杀手的使命就是杀人,至于皇位是谁坐,国号叫什么,那都无所谓,因为影响不到我们这些人。”
“李心安,我觉得,你应该听听我师傅的话。”唐樱盯着李心安的眼睛,认真的说道:“这种事情,不单单是你杀一个安禄山就可以阻止的。安禄山没了,还会有其他的李禄山张禄山王禄山,这种事情哪朝哪代没有发生过?造反不是他安禄山一个人的事,是整个三镇几十万人的事,难道你要把这几十万人都给斩尽杀绝吗?你做的到吗?“
“我们是杀手,是暗处的老鼠,终日躲在见不得光的阴影下才是我们的生存方式。英雄这两个字,注定一辈子和我们不会有任何关系。”
“你杀了轩辕有朋,已经是对得起大唐武林,对得起天下苍生了,没有人还会要求你去做什么的。”
李心安坦然道:“的确没有人要求我,也没有任何人能够要求我,是我自己要去的。”
“三镇之地,民风彪悍,且极其排外,想想当年的那位水龙剑仙种南浔吧,他一腔热血远赴范阳,不也最终灰溜溜的回到长安了吗?你去了,那就是九死一生,乃至十死无生!”
“即便是十死无生,我也要去。”李心安斩钉截铁的说道。
“为什么?”唐樱不解,她实在想不明白,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人赶着送死。
“因为……良心。”
李心安道:“的确,我是个杀手,但我也是一个人,我也有良心。我的良心不允许我在有能力阻止一场浩劫的时候选择束手旁观,唐姑娘,你说的很对,杀一个安禄山并不能解决什么问题,但起码可以让造反推迟几年,哪怕几个月。在这段时间里,人们依旧可以安稳的生活着,黄发垂髫,怡然自乐,想想这些,我一个人的生死又算得了什么?”
他站起身朝门外走去:“这些话,我对很多人说过了,我也不想再多费口舌,唐姑娘早些休息吧,我先回去了。明日一早,我会安排人把你们送出去,记住,离开洛阳,去找你师傅,别一个人冲动做傻事。”
目送着李心安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唐樱怔怔的坐了好久,突然一拳打在桌子上,眼眶微红,低声骂道:“笨蛋!逞什么英雄,你去死吧!”
她把头埋进臂弯里,低声抽泣着,师兄的惨死,让这个本性善良的姑娘再也不想见到任何一个熟悉的人的死去了。
房门被夜风吹拂着左右摇摆,树影朦胧中,路青黛缓缓走出,淡淡的望了一眼趴在桌子上哭泣的唐樱,随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
次日一早,李心安带着萧玄感出了虎堂,找到了妙音坊。
妙音坊有个规矩,那就是男人要进,一定要搜身。但李心安可不打算就这么规规矩矩的进去,他和萧玄感两个人,直接硬闯。
两个男人大白天硬闯妙音坊,这是足以震撼整个洛阳江湖的消息了。
但李心安恰恰需要的就是这个,他唯恐天下不乱。若是按照寻常流程,要想见到上官秀瑶,只怕是比登天还难。所以李心安选择了这个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妙音坊的规矩被破,他不信上官秀瑶不出来。
“好大的胆子,胆敢硬闯我妙音坊。”轻柔妖媚的声音飘来,这声音里似乎带着媚药,人听了,骨头都不自觉的发软。
李心安抽了抽鼻子,皱起了眉,他闻到了那股异香——妙音坊坊主上官秀瑶的体香,但很可惜,李心安恰恰最讨厌这种浓郁的香气,这让他觉得喘不过气,好像要活活闷死在这里。
关于这上官秀瑶的体香,江湖上也是众说纷纭。有人说是上官秀瑶出生之时就伴随着体香,也有人说上官秀瑶当年是某一位大人物用来双休的鼎炉,终日以药材沐浴,久而久之,体香不散。目前可信度最高的还是第一种,但人们更愿意相信第二种。没有人会愿意一个高洁的女人靠着自己得到他们的膜拜,人们更愿意相信一个那是靠着男人上位的婊子。
上官秀瑶露出真容,虽不似路青黛那般绝色,也不似唐樱那般楚楚动人,但一眼望去,还是让男人移不开视线。
如果让李心安来形容的话,那便是:上官秀瑶是一个真正的女人。
“你们是什么人?”上官秀瑶冷冷问道。
“在下……上官前辈不需要知道在下的性命,在下有一物,还请上官前辈一观。”
“你们大摇大摆闯进我妙音坊,就是为了让我看个东西?”
“自然不是,要说的话,还要等到上官前辈看过那东西之后才能说。”
“有意思。”上官秀瑶笑道,“拿上来吧。”
李心安从怀里掏出了路青黛的香囊,远远的扔给上官秀瑶。
“这是?”
上官秀瑶接过香囊,看清楚后,脸色骤变。
“这个香囊,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自然是它的主人给我的。”李心安笑道,“如何,上官前辈可否借一步说话?”
上官秀瑶脸色阴晴不定,半晌,她点了点头,对两人说道:“你们跟我来。”
上官秀瑶领着两人走进一间密室,吩咐好弟子不许进来,随后落座对李心安道:
“路青黛是你什么人?”
“朋友。”
“只是朋友?”
“当然。”李心安笑道,“上官前辈放心,我没有那本事能对路庄主做什么,我们来此,也是路庄主的意思。”
“那就好那就好……”上官秀瑶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我还以为,这女人真的要……”
“您在说什么?”李心安没听清楚,还以为上官秀瑶对他说了什么话。
“没什么,自说自话罢了。”上官秀瑶说道,“路庄主让你们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为了找一个人。”
“把话说明白。”上官秀瑶显然没有让李心安让卖关子的意思。
“天策府,钟依依。”
上官秀瑶的表情逐渐凝重,又陡然变得妖曳起来:“天策府的人,怎么会出现在我这儿?”
“上官前辈,如今这洛阳城里的局势已经很明了了,您不必瞒我。”李心安沉声说道,“要说能够在天策府的天罗地网下掩藏自己行踪这么久都不被发现,一定有人在帮钟依依。放眼整个洛阳城,唯一有能力帮钟依依的,也就只有为天下女子打抱不平的妙音坊可以做到了。”
上官秀瑶沉默片刻,缓缓说道:“有的时候,太过聪明也不是好事。”
李心安微微一笑,说道:“前辈这是承认了?还请上官前辈带我一见。”
“我凭什么相信你?”
“路庄主信物在此。”
“但是她不在这里。”
上官秀瑶悠悠说道:“事关我妙音坊生死存亡,我信不过你。”
“钟依依关系着我两个兄弟的下落,我是不会加害她的。”李心安道,“前辈就算不让我见到她,让她听听我的声音,钟姑娘都是会明白的。”
上官秀瑶心中暗自思量,能说出这种话,眼前这人,应该的确不会对钟依依心存歹意。
“也罢。”上官秀瑶在一个书架上按了一处机关,霎时间,这间密室的中央,出现了一个螺旋向下的阶梯。
“你随我来吧。”上官秀瑶随手拿起一本书,书本凭空自燃了起来。
“钟依依就在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