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天机楼,也知道司乘风假死的真相。”
司空朗微笑道:“天机楼无所不知,这句话或许有一点托大,但我们有足够的信心和能力,可以知道这世上任何一个角落发生的事情。”
李心安皱眉道:“敢问前辈,这天机楼,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是正,是邪?如果是正道的话,那为何要隐瞒司乘风的消息?并且和轩辕有朋有所勾结?如果是邪魔外道的话……这个应该不太可能,但天机楼的行为处事,很难不让我怀疑你们的真实目的。”
“天机楼不是正道,也不是魔道,天机楼就是天机楼。”司空朗朗声说道,“我们的目的,是超脱于江湖乃至整个天下的事情,为了达成那个目的,我们招收的弟子各异,其中,有平民百姓,有达官显贵,有江湖豪侠,还有一位魔影阁的红衣使司。”
“红衣使司?”
“是的,不过他已经死了,死在了当年扬子江畔一战,他的身份,到死都没有人查出来,李公子,你是第一个知道的。”
李心安说道:“晚辈受宠若惊,但这是不是也表明了,我不能跟再别人透露这个消息?”
司空朗微笑道:“随你的便。”
李心安轻轻摇头,他还是分的清轻重的,对于这件事,其实可说也可不说。但毕竟那位红衣使现在已经是死了十几年的一具白骨了,翻出来也没有任何意义。司空朗能够告诉他这些话,那是很明显的在向他示好,得寸进尺,那就是不识好歹了。
“司空前辈,换句话说,天机楼很久之前就与魔影阁有不为人知的关系了?”
“可以这么说。”
“原因呢?”李心安沉声说道,“之前的陈年旧事我不想知道,我也没兴趣知道。晚辈关心的是,您为何要与轩辕有朋做交易?您与他,究竟达成了什么协议?”
“您,应该知道他那疯狂的想法吧?和这样的疯子做交易,您图的是什么?”
司空朗微微一笑,小酌了一口茶水,说道:“轩辕有朋的理想,是让这天下再也没有皇权的制约,这家天下变成共天下,李公子觉得如何?”
“不切实际。”李心安冷冷说道,“我根本无法想象,没有皇帝,这天下会乱成什么样子。”
“没有皇帝,人人便都是自己的皇帝,想做什么就去做,无拘无束,自由自在,这种生活,难道不好吗?”
“司空前辈觉得,这世界上,是好人多还是坏人多?”
司空朗微微愣了一下,回答道:“人之初,性本善,圣人之言,应该不无道理吧。”
“好人多吗?”李心安冷冷一笑,“晚辈窃以为,这世上没有一个好人,全都是披着羊皮的狼,全都是坏人!”
“你为何这样想?”
“很简单,举一个例子。假如有一个男人,家中贫穷,但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子,眼看着一家人就要饿死,走投无路之下,抢了一个大户人家的一袋粮食充饥。那家人很有钱,全县首富,但是富商很抠门,就因为这对他而言无足轻重的一袋子粮食被抢,他上报了官府。官府秉公办理,将男人关进了大牢。可也因为这样,男人一家老小因为没有了顶梁柱,全都饿死了。”
“男人从牢里出来,家里物是人非,一家人的尸体腐烂,粘连在一起,血肉被路过的野狗啃食的没剩下多少,只留下森然的白骨,都分辨不出到底是谁的。男人最终忍无可忍,杀了富商,又杀了县令,自己最后投河自尽。”
“在这个故事里,司空前辈,您觉得,谁是坏人,谁是好人?”
李心安沉声说道:“男人是不是坏人?他先是偷盗,最后杀人。但他偷盗是为了一家老小的性命,杀人是为了给家人报仇。富商是不是坏人?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九牛一毛的一袋子粮食被抢,他完全可以一笑置之,但却非要把男人关进大牢。但富商并没有做错,无论男人的处境有多可怜,他都是犯了律法,犯法就要受惩罚。判处男人坐牢的县令是不是坏人?律法之外还有人情,屁大点的小事,县令不想着化解富商的怨气,反省自己政事的缺失,把如此可怜的男人关进大牢,害他一家老小活活饿死。但就事论事,不管这个县令是一个怎样的人,在男人的这件事上,他并没有做错,秉公执法,严格按照律法判处。他不收受富商的贿赂,便已是难能可贵。”
“这三个人,有绝对的坏人,有绝对的好人吗?”
司空朗挑眉道:“李公子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轩辕有朋的那种想法完全就是天方夜谭!没了皇权,的确,人们不再听从于别人,而是可以自己做自己的皇帝。但随之而来的后果呢?人们心中的黑暗是会不断膨胀的,再好的人都会逐渐被黑暗吞噬,就想是故事里的男人,从一个老实巴交的农夫,变成了一个杀人恶魔。人们会随着自己的欲望,不断的做出过分的事情。这样的趋势下,只会造成一个可怕的后果。”
“天下大乱!”
“这世上最愚昧最容易被煽动的,就是外面这芸芸众生,所谓自己做自己的皇帝,多么可笑?只要是人,十个也好,十万也好,只要人数一多,那么就必须选出统治者来进行统治,这样才能够保证这些人所构建的社会体系可以正常运转,不至于产生纠纷。轩辕有朋想要推翻的,不仅仅是一个皇帝,他要推翻的,是整个统治阶级。当然,他注定无法做到,因为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一定会有统治,这个阶级在三皇五帝便已经产生,并且将会伴随着人这一载体一直流传下去。也许未来有一天,皇帝真的不复存在,但皇权不会,它只是会换一个名字,以一种新的身份,继续进行它持续了几千年的统治!”
洋洋洒洒说了这么多,李心安觉得口干舌燥,他想喝杯茶水,可在端起茶杯的那一刻,却陡然僵住了。
他刚才的语气,似乎有些过于放肆了,全然忘了他和司空朗之间的身份差异。
“司空前辈,请恕晚辈失礼。”李心安赶忙说道。
司空朗摆了摆手,微笑的道:“你说的很不错,如果你不是剑圣的传人的话,我会不顾一切的把你招进天机楼,你会是下一任楼主。”
“晚辈惶恐。”
司空朗叹了口气:“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和轩辕有朋相互勾结吗?”
“想。”
“因为天机楼的使命。”
司空朗面色凝重,沉声说道:“历朝历代,皆有风云激荡之时,挺得过去,便是中兴,比如东汉光武中兴。挺不过去,那边是夭折,例如秦二世而亡。每次风云动荡之时,便会有一命主现世,冥冥之中,影响着历史的走向。”
“而现在,大唐的转折点就要来了。”
李心安瞳孔微缩,旋即低声问道:“天机楼,是在寻找大唐命主吗?”
“看来李公子是知道这件事的。”
李心安点了点头,神色复杂的道:“我小的时候,家师曾对我提及过。”
“剑圣大人也在寻找大唐命主?可是不应该啊。”
“师傅他老人家,是从当年武当掌教张冠清真人那里听来的。”
司空朗点了点头:“这就对了。”
“我原本以为,以轩辕有朋这种惊世骇俗的想法,他会是那个决定大唐未来命运的大唐命主,所以天机楼才会因此和轩辕有朋达成合作。但很可惜,他死了,所以,他不是。”
“大唐命主还是不死之身?”李心安狐疑的道。
“那当然不是,只是天机楼夜观天象,发现命主之星在北,且一连几日都格外光明,这说明大唐命主不仅没死,反而得到了大机缘,自然可以排除轩辕有朋的身份。”
李心安脸色有些沉重,因为他清楚的记得,裴旻,或者是那位张冠清掌教曾经说过,自己和大唐命主命星极为相近,且命数纠缠不清。
自己会是找到那位大唐命主的关键吗?
“司空前辈。”李心安叹了一口气,不再纠缠此事:“天机楼和魔影阁合作,可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天机楼门下弟子众多,三教九流,无所不有,伤天害理的事情,做的也自然不少。要是单论与魔影阁的话,那还真没有。”
司空朗笑道:“你放心,天机楼从来不做危害江湖的事情,所以我们并没有真的为魔影阁做什么。现如今轩辕有朋已经死了,魔影阁会重新被交还到司乘风的手里,那样的话,天机楼便会和魔影阁彻底断了关系,我之所以去找司乘风,就是为了此事。”
“原来是这样。”李心安拱手道,“前辈深谋远虑,心安佩服之至!”
“那敢问前辈,司乘风既然已经现世,消息传播出去也只是时间问题,您会把这个消息告诉给别人吗?”
司空朗摇了摇头:“我是不会平白无故去触司乘风这个霉头的,别人不问,我不说。”
两人正说话间,突然听到楼外传来一声巨响,李心安讶异的看过去,之间远处的密林中,隐隐升起一缕黑烟,不少江湖人正往那里赶去。
“这是怎么了?”李心安茫然道。
司空朗走到窗边,一脸凝重:“有人在交战,是一品高手。”
“一品……难道是路庄主和木大侠?”
联想到昨日这两人因自己而起的恩怨,李心安很难不在第一时间想到他们。
司空朗轻轻摇头,说道:“不是路青黛,是另有其人。”
“韩知忌、徐寒鹰、沈言、孟东庭、路青黛……能在这么多江湖顶尖高手的眼皮子底下动手,对方的来头,只怕是不小啊。”
……
约莫一刻钟之后,人们从密林之中陆陆续续的返回,同时,也带来了一个让人震惊无比的消息。
河北大侠,木景程,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