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心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虚弱的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第一人,居然是张权!
“堂主,你醒啦!”守在床边昏昏欲睡的少年欣喜的道,倦意全无。
“张权?”李心安头痛欲裂,全身无力,被裹得严严实实。
“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张权回答道:“在堂主你们离开长安城的那天下午,本来我想出城找您来着,但被罗青大哥制止了。”
“不去好,不去你还能活下来……”李心安神色悲悯,喃喃说道。
“等等——”
李心安的瞳孔倏的放大,他不敢置信的环视四周,这里是幽香居,他的房间!
“我没死啊!”
张权哭笑不得,“您当然没死,虽然救下您的时候只剩下一口气了,不过您当初被尤桑和尼娜前辈用蛊给治疗过,身体里面还残余着一些没有排出体外的余蛊,恰好维持了您的心脉。”
“我和尤桑尼娜前辈学了一个月的蛊术,好歹是救下了您。”
“这样啊……”李心安释然的闭上了眼,“多亏你了,张权。”
“我昏迷几天了?”
“三天。”
“我当时人在金州,是谁带我回来的?”
“是夔州的兄弟们和从夔州赶来的救兵把你们抬回来的。”
“我们?”李心安讶异的道,“除了我还有谁?”
“袁胜大哥,咱们的四个兄弟,叶家的两个人,还有叶家七公子。”张权说道。
“袁胜……没死吗?”李心安兴奋的问道。
当初在金州城外,李心安杀死阿木帖尔汗后,在尸山血海里找到了被尸体压住了的袁胜。他断了一条手臂,血汩汩的往外冒。
“袁胜大哥没死,还吊着一口气,只是断了胳膊。”张权黯然说道,“修为……只怕是要掉下二品,没办法再待在堂里了。”
“没死就好。”李心安长舒一口气,“等他的伤养好之后,我会给他一个供奉的职位,调离他离开长安回虎堂,让他安度余生。”
“他是家里的独子,父母都是血衣堂里的老人,于堂有大功……从账房上支五千两银子给他,买些田地,说门媳妇,当个安稳的地主。”
张权笑道:“这都是兄弟们养老的待遇,袁胜大哥才三十几岁,就用上了,得羡慕死多少人。”
“我亏欠他很多,这是应该的。”李心安叹息道。
“其余的四位兄弟,情况如何?”
张权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王康重伤不治,回来的路上就死了。剩下三个,都还在昏迷中,病温的厉害。”
“这次死的兄弟,每人两千两银子,再加上殿下那边,我会要几百两,慕容山庄也多少会给一些,三千两银子,交给他们的家人。”
“活下来的,每人两千两银子,在堂里的品秩升两级,送他们去后面养老吧。”
“堂主,兄弟们不怕死,您让他们去后方,他们也不会愿意的。”张权说道。
“那此事再议吧。”李心安道,“叶家那边怎么样了?”
“叶家没什么消息传过来,叶青岚公子倒是没事,只是受了点皮外伤。殿下特意去看过他,听说还生龙活虎的。”
张权抱怨道:“堂主您跟了殿下这么长时间,他也不来看看您,现在叶家来了长安,他这是想和您生分啊。”
“殿下这是在避嫌。”李心安说道,“他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在暗处看着,殿下要是来幽香居,被有心人发现扯出了血衣堂,怎么办?”
他顿了顿,神情凝重的问道:“神花会和……慕容白,怎么样了?”
张权回答道:“慕容公子没事,听说已经被慕容山庄的慕容尘先生给治好了,现在还在昏迷中。”
“慕容尘先生到长安了?”李心安眼里焕发出希冀的神采,旋即又暗淡下去。
“算了,我不适合去拜见,日后再说吧。”
“神花会呢?”
张权嘿嘿一笑,“神花会那群狗贼,都死了!”
“死了?”李心安惊讶的张大了嘴,“怎么可能!他们那个时候,起码还有九十多人,怎么可能都死了。”
“是夔州的援兵赶到了?”
张权摇摇头,“他们是在天亮的时候赶到的,在那之前,神花会的人就已经被丁振法丁老前辈全部杀光了。”
“丁振法?”
李心安只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胸中一股郁气堵上,剧烈的咳嗽起来。
“堂主,您别激动!”张权赶忙托起李心安的脑袋,给他顺气。
“事情怎么和我预料的越来越不一样了。”李心安苦笑道。
“丁老前辈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这个我就不得而知了,叶家那位二品巅峰拳师应该会清楚,当时还能站起来的,只有她一个。也只有她,看到了丁老前辈的出手。”
“好吧。”李心安说道,“张权你传个信,请曲刚前辈来幽香居一叙。”
“是!”
李心安简单的喝了点粥,重新躺会床上,倦意涌来,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下午,李心安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全身酥麻,四肢全然不听他使唤。
不过他的伤倒是好的飞快,在张权的搀扶下,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了。
“公子,您这一觉睡得可是真长。”张权说道,“慕容山庄的慕容策,叶家的叶青岚公子和曲刚前辈,苏休先生和邪里牙那家伙都来看过您。您一直睡着,我们也没叫醒你。”
“这么多人?我面子还真大。”李心安笑了笑,“你再叫一下曲刚前辈,我得问问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帮我备一份厚礼,等我向殿下复完命,我要去一趟丁府拜谢。”
“是。”
李心安缓缓走回屋子,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疑惑的皱起了眉头。
“张权。”他叫住了正要离开的少年。
“怎么了堂主?”张权回头问道。
“你刚才是说,苏先生和邪里牙都来过了?”
“对啊。”
“他们是一起来的吗?”李心安谨慎的问道。
张权转起眼珠想了想,摇头说道:“不是。苏先生是第二个来的,邪里牙是最后一个。”
“那就怪了。”李心安倒吸一口气,皱眉道:“苏先生要是代表殿下来看我,邪里牙又算什么?反过来,如果邪里牙来是殿下的意思,苏先生又是为何?他就住在皇孙府,不应该也没可能擅自行动的才对。”
张权突然开口道:“堂主,您这一说苏先生,我还真想起来一个事。”
“什么?”李心安急切的问道。
“苏先生来的时候,一副急匆匆的样子,来了就问您在不在。我说堂主您还在休息,他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李心安闻言,沉默的点了点头,挥手道:“你下去吧。”
张权躬身退下,李心安缓缓走进屋子,反手掩住房门,喃喃自语道:
“苏先生,你到底要做什么?”
晚间时分,叶青岚带着曲刚应李心安之邀,来到了幽香居。
“李兄,我来看你啦!”
未见人影,先闻人声。
看着出现在是视线里的活脱人影,李心安从躺椅上站起,无奈的说道:
“叶七,你不好好养伤,出来干什么?”
“我有没受什么重伤,就是被砍了一剑,第二天就没事了。”叶青岚笑道。
李心安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人剑合一?厉害!”
当时叶青岚陷入到“人剑合一”的境界,身为剑客,他自然也是感觉得到,只是正与阿木帖尔汗厮杀,没有过多的表露出什么。
“别说了。”叶青岚苦笑道,“我现在身子还发虚呢,曲刚说我一个月不能碰剑了。”
李心安望向曲刚,向大堂内招手,沉声道:“曲刚前辈,请。”
曲刚微微颔首,道:“我知道李公子想问什么,曲刚知无不言。”
三人走至大堂,各自落座。
曲刚咳了咳嗓子,缓缓说道:“当时,叶响重伤垂死,公子也被慕容白所伤昏迷,李永昌他牵制着我,我无法去营救李公子你。”
“说实话,李永昌确实厉害。”曲刚叹息道,“他那半成品的《浩然剑典》实战开来,和我打了个平手。”
“离开长安,我们当时手里还捏着无样法相,可即使这样,我也不敢说一定能稳赢李永昌。”
“在李公子你陷入危险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阵风铃声。隘口之南,夔州的方向,丁洛驾着一辆马车,带着丁振法丁老前辈出现了。”
曲刚说道:“在他们出现之后,要杀李公子你的慕容白调转了方向,向着马车走去。三天之前,我曾与慕容尘先生说过这件怪事,慕容尘先生估计应该是契丹狼奴的符文还无法彻底掩盖慕容公子的心智。场上出现了强者,慕容公子下意识的就要去挑战,符文也无法阻止。”
李心安咋舌道:“没想到是慕容白武痴的性子救了我。”
曲刚接着说道:“丁洛当时没有出手,尽管慕容白调动起全身内力灌在了一剑上,但无法对那辆马车造成任何损伤。”
“一剑过后,车帘掀起,丁振法前辈拎着一杆通体漆黑的长枪出现了。”
李心安点点头,那把枪他小的时候见过,还摸过好几次。丁振法的武器,长枪“鬼断”。
说是长枪也有点过,在幼年的李心安看来,那就是一个黑色的长铁条,只是有点尖锐罢了。
在那很多年以后,他才明白一个道理,大巧不工,往往越是看似普通的东西,越是能要人的命。
“丁老前辈出现之后,不由分说,直接把慕容公子打晕了。”曲刚说道,“就是直接把长枪砸到了慕容公司的头上,他就晕了过去。”
“人家是大宗师,对付个二品中位,自然手到擒来。”李心安苦笑道。
曲刚道:“之后,丁老前辈就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话:汝等叛国降贼,本是死罪。本座不愿妄造杀孽,降者不杀。可惜没人听他的话。”
“神花会那一百人,都是丁老前辈一个人杀的?”李心安声音颤抖。
“第一个死的,是李永昌。”
曲刚回想起几天之前的惨烈景象,身体微微战栗,“我看到那个男人双手持重剑冲向丁老前辈,却被他轻松的洞穿身体,挑到了空中,重剑插进地面,顺便砍死了两个人。”
“接着,丁老前辈开始了大开杀戒,场上血肉横飞,尸横遍野,长枪所过,无一人站立。神花会的人恐惧了,想要逃,想要跪地求饶,但却无一例外,被丁老前辈杀死了。”
“一刻钟不到,神花会全军覆没。”
曲刚闭上双眼,“大宗师之威,我永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