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佑杬书房。
袁宗皋接待过唐寅后,让旁人代为招呼,他赶紧去找朱佑杬请示……在给世子治病这么大的事情上,他不能擅作主张。
朱佑杬本在为儿子生病之事烦心,见袁宗皋前来,说是唐寅登门毛遂自荐治病救人,他惊疑地站起来,问道:“竟有此等事”
袁宗皋叹道:“世事就是这么出人意料,虽还不能确定那人就是唐寅,但其为朱浩口中的陆先生无疑……未曾想朱浩带戏班到南昌后,恰好遇到装疯卖傻的唐寅,便以戏班为遮掩,将人带出南昌,顺道到安陆来隐居。”
“那他……可信吗”朱佑杬犹豫不定,“之前已派人去京师请太医,这两日应该会有消息。”
让一个自称是唐寅的人来给儿子治病,怎么听都有点不靠谱,唐寅的本职工作又不是大夫。
袁宗皋老脸横皱,眼睛里满是睿智的光芒,分析情形时不急不慢,给人以踏实之感:“以在下观来,唐寅不会无端前来,更不会以身犯险……若他为奸邪所用,谋害世子,那他定知走不出兴王府,以其在南昌时表现出的隐忍和精明,岂会看不清形势”
朱佑杬想了想,没有跟袁宗皋争论。
袁宗皋续道:“况且以朱浩所言,唐寅进王府前,曾帮其妹妹治疗疫病,一日下来便有起色,不妨让其一试……眼下这情况,顾不得怀疑太多。”
有一点袁宗皋没说,眼下世子高烧不退,不赶紧想办法的话,就算将来病治好人也傻了,况且这时代对待疫病根本就没有万全之策,否则婴幼儿的夭折率也不会那么高了。人命关天,还要考虑人家是不是存心谋害在王府行凶对唐寅和朱浩有何好处
就像陆松以自己的话转述朱浩分析的道理那般,锦衣卫这时候大可选择袖手旁观,派人来王府害世子意义何在
朱佑杬闻言,当即便要前去见见唐寅,询问其治病细节。
袁宗皋连忙阻止他:“兴王,此事交由在下处置便可,若世子真能转危为安,您再去见唐寅也不迟。”
朱佑杬迟疑一下,坐回椅子上。
如果唐寅治不好儿子,那这个人就是欺世盗名之徒,不值一见。但若是治好了……那这样的人才怎么都不能放走。
既有才学,能给儿子当教习,培养儿子的雄韬武略,还有起死回生的医术,这样治国安邦的奇才不留下来,绝对是兴王府的一大损失。
更为重要的是,还不用担心被外人知晓,让别人以为他朱佑杬野心勃勃……此人本就是“疯癫”后离开宁王府,眼下宁王府还在大张旗鼓追查,唐寅必定不敢泄露风声。
……
……
有了朱佑杬授意。
袁宗皋马上回去找唐寅和朱浩,此时二人还在西跨院等候,没见到病患。
唐寅一脸轻松地问道:“袁长史,不知府上生病的……是哪位”他问话时表现出的气定神闲,让袁宗皋心中更加有底。
袁宗皋却不知,唐寅现在属于“局外人”,有些东西不用他亲自做,把自己摆在旁观者的位置上,想不轻松都难。
袁宗皋道:“此番瘟疫来势汹汹,尽管王府内已多加防范,还是让两位王子……一同染病,只是四王子的病情更严重一些。”
唐寅一怔,他本想问,兴王不就一个儿子吗
怎还两位王子
但一想,这应该是兴王府施展的障眼法,既然王府这么重视,那病情严重的王子不用说就是世子无疑。
“伯虎,请吧。”
袁宗皋要带唐寅去见朱厚熜。
唐寅为难道:“袁长史还是莫要如此称呼为好,晚生现在多有不便……”
袁宗皋了然地点点头,没在称谓上过多争执,只是吩咐朱浩原地等候。
唐寅急忙解释:“此番非要有朱浩同行不可,有些事……得通过他的手来完成。”
“嗯!”
袁宗皋不由皱眉打量朱浩。
他对唐寅没什么戒备心,是因为其跟王府素无瓜葛,但若换成朱浩……这可是锦衣卫朱家的子弟,若说有人要对世子不轨,朱家人绝对首当其冲。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望袁长史不要对朱浩有何戒心,他此番也是冒着极大的风险前来。”唐寅帮朱浩说话。
袁宗皋想了想,唐寅都是在朱浩掩护下从南昌逃出来,还特地带到安陆,说明朱浩有意让自己的先生进入兴王府,况且他曾在火场救过朱厚熜,此后又一起学习生活了近半年,没道理现在就跟防贼一样,不让其越雷池一步。
这会显得兴王府小家子气。
若是兴王府连用人的勇气都没有,怎么招揽像唐寅这样的大才,让其甘心为王府卖命
袁宗皋分析利害得失,全都是转瞬间的事情,他笑了笑道:“朱浩,一起进来吧。”
朱浩这才提着药箱跟在后面,一起进到朱厚熜养病的院子。
……
……
朱厚熜感染了瘟疫。
为了防止瘟疫在王府内眷中快速传播,朱厚熜没有住内院,就算兴王和蒋王妃很担心儿子的安危,为防止自身被传染也不能时常过来陪伴,全程都是由大夫和府上的奴仆照顾。
但房间里有一个特殊人物,这个人朱浩还认识,正是陆松的妻子范氏。
亲娘不能在身边照料,只能让乳娘代劳,这样就算朱厚熜偶尔醒过来,见到亲近的人在身边,也没有孤单的感觉,但范氏却要承担染病的风险。
朱浩终于理解为何陆松会那么容易被他说服,大概陆松也会想,自己的妻子还在王府里冒险,如果朱浩真能救世子,妻子很大程度上就不会染病,也不会把病带到自己家里,况且陆炳也需要亲娘在身边照顾。
袁宗皋带着人刚一进院门,所有丫鬟婆子一起行礼。
“不必多礼,向诸位介绍一下,这位是……陆先生,乃是请回来为王子治病的,朱浩大家都认识,王子曾经的伴读……没事的都先出去吧。”
此时大夫刚刚离开,整个院子都弥漫着草药的味道,显然给朱厚熜开的药一直都在煎,至于有没有效果就不知道了。
总归死马当成活马医,谁敢打包票能治好世子就让谁上,你们不行就让大名鼎鼎的唐寅来试试……
当然没人知道,真正治病的人是所有人都看不在眼里的八岁孩子。
随后袁宗皋陪同唐寅一起入内为朱厚熜诊断,唐寅正要说什么,看到朱浩在给自己打眼色,当即明白过来,立即道:“袁长史,疫病极易传播,对老幼杀伤力尤其巨大,您还是先到外面等候,由鄙人进去便可,不相干人等也先到外面。”
袁宗皋想想,点了点头。
现在他是没染病,但如果感染了,下一个病卧在床的就是他,谁让他已年过花甲,身子骨大不如前了呢
袁宗皋屏退一众下人,却把范氏留了下来,毕竟这位是朱厚熜的乳母,如果唐寅和朱浩要对朱厚熜不利,只要范氏在里面叫一声,外面的人就会一拥而入。
……
……
房间内只剩下四人。
除了病榻上昏迷不醒的朱厚熜,剩下就是范氏、唐寅和朱浩。
朱浩上前俯身查看,发现朱厚熜跟他妹妹的症状一样,都是高烧不退,整个人迷迷糊糊,高温持续不断地炙烤着神经,全身不时抽搐,精神头越来越差,时间久了便嗜睡,一天下来醒着的时候不多。
经过仔细诊断,朱浩发现朱厚熜的情况比妹妹要轻一些,毕竟王府请的大夫水平很高,没有捂汗退烧的想法,直接让丫鬟婆子用沾水的毛巾为病人头部进行降温处理,另外范氏会不断用温水给朱厚熜擦拭身体。
唐寅问道:“朱浩,你看出什么来了”
对于他这个问题,朱浩没有任何反应,旁边范氏则目瞪口呆。
不是说这个跟自己夫家同姓的老先生才是来给世子治病的大夫么他怎么问朱浩有何发现
朱浩仔细检查后,心里有数,当即准备给朱厚熜打退烧针。
朱浩从药箱里把自己的家伙事找出来,让范氏帮忙点燃蜡烛,蜡烛是用来对鹅毛管针头做硬化和消毒处理的,当朱浩把一个奇怪的竹筒拿出,并把针头进行加固后,下一步就是打针。
范氏脸色一变,问道:“你要做什么”
她留在房间里,就是为监视唐寅和朱浩的,眼见朱浩要对世子“行凶”,她不能不过问。
朱浩解释道:“夫人,你应该知道世子是我的好朋友,我跟陆先生是来为他治病的,只是治病的方法有些特殊,请你不要见怪。”
唐寅之前没见过朱浩是如何为妹妹治病的,见朱浩拿出个好像“毒针”一样的东西往世子身上扎,也吃了一惊,这小子是要害我啊,可能他不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居然跟兴王府的女眷讲道理
人家怎会听你啰嗦
坏了,她要叫人了。
就在唐寅紧张不已时,发现范氏并没有惊慌,反而近前帮忙。
朱浩在防止陆松身份泄露之事上帮了大忙,再说蒋夫人在她面前也多番夸赞朱浩火场救人的壮举,范氏心思单纯,并不认为这个孩子有什么害人的歹心,所以便出手相助。
“对,夫人,帮我按住这里,我要把药打进他身体,这样才能更好吸收。”朱浩道。
唐寅发现自己的常识又被颠覆了。
他不知道朱浩跟这个女人有何渊源,这个女人居然会言听计从
朱浩小心翼翼将柴胡注射液,打进朱厚熜的臀大肌上,虽然针头有些粗,出了一点血,但因为朱浩已有经验,针筒密封性方面做得不错,再加上非静脉注射,就算有一点空气打进朱厚熜的肌肉,问题也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