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飞自然不知道颜庆行老爷子心里想着什么,是否质疑他的医术。
但既然老爷子自己不开口,那便自己四诊合参,也没什么差别。
甚至有些时候医者自己诊断,反倒是比患者所说的还要准确。
因为患者有些时候所描述的病情和病痛,容易误导医者本身。
尤其是一些愿意夸大病情,以及对疾病有所恐惧的患者而言,更是如此。
“颜爷爷,去诊桌那边,我给您把脉。”
江飞笑着站起身来,朝着颜庆行老爷子指了指这间活动室里面的诊桌。
诊桌也是武装部这边的工作人员特地安排,用来诊治所用。
“好,那就看一看。”颜庆行老爷子笑着点头,一只手拍了拍椅子,之后缓缓站起身来。
江飞上前搀扶着老爷子,却被颜庆行推开。
“我还没老到需要人搀扶的地步!”
颜庆行说着,龙行虎步的朝着诊桌走去。
别看老爷子七十多岁了,可是这身子骨还真是没得说,就凭借这一点,也没什么要害病。
“手放在这就行。”
江飞从药箱里面取出手枕,放在诊桌上,示意颜庆行把手放在手枕上面。
颜庆行伸出他唯一的一只枯瘦的手臂。
江飞帮他撩开袖口,之后自己的三根手指按在脉区上。
入手搭脉,江飞就能感觉到一股脉搏的跳动很有利,但这个脉搏跳动的有力却并不是洪脉以及大脉,更不是浮脉,而是弦脉。
弦脉紧若弓弦,乃为痰饮之脉。
过了几分钟后,江飞又隐约的摸到了另外一种脉象,也就是影视剧总喜欢提及的喜脉。
但这个喜脉是滑脉。
只不过滑脉的确可以诊断妊娠现象,却也并不是百分之百。
因为滑脉除了妊娠怀孕之外,还有痰水。
对于颜庆行而言,这个滑脉自然不可能是妊娠。
结合一下弦脉的话。
江飞也不难得知,颜庆行是脉弦滑,体内是典型的有痰有饮。
“颜爷爷,我看一下舌苔和舌根。”
江飞松开手腕,示意颜庆行。
老爷子微微张开嘴,露出里面的舌苔,还有舌根。
“好了!”江飞点了点头,心里已经有数。
他又望着颜庆行的气色,发现气色并不是太好,虽然老爷子的身子骨不错,可是依旧能够看出老爷子脸上的一些病态。
这也是在所难免的,人到老了之后不可能不生病。
人吃五谷杂粮,就没有不生病的人。
“颜爷爷,我听一下肺音。”
江飞从药箱里面取出听诊器,朝着颜庆行示意开口。
诊脉之后,自己的心里面其实已经有了诊断,只不过还需要更细致一些才行。
毕竟这些退伍老兵的身体都很宝贵,江飞也不能因为疏忽大意,而错漏什么不该忘记的诊断。
“好!”颜庆行老爷子微微一笑,也是个好说话的人。
江飞把听诊器塞到颜庆行衣服里面,放在胸前肺区,开始听音。
和自己猜的情况差不多…
江飞听到肺音浑浊,胸有痰气音,类似于水鸣音。
“好了,老爷子!”
江飞朝着颜庆行点了点头,他将听诊器放在桌子上,从药箱里面取出纸笔。
“等会!”
颜庆行看到江飞的意思是准备开药,不禁开口,挥手打断。
“小大夫,你先说说,我都有什么毛病?”
颜庆行笑呵呵的开口望着江飞问道。
他还真的不相信江飞的能力和医术,这要是不说个八九不离十的话,自己可不敢吃他开的药。
他不是怕死的人,当年战场上面三进三出,整个人跟血葫芦一样,不也不怕死吗?
他怕的是一旦江飞开错了药,会毁掉他自己的一辈子事业。
他是为了江飞这个小大夫考虑,所以他需要问个清楚明白。
江飞见老爷子仍然有些不放心自己,心中颇为无奈,但这就是年轻的局限性,或者说名气不响亮的无奈。
如果自己此时此刻是有名的中医大家,颜庆行绝对不会多嘴半个字。
当然老爷子没有什么坏心思,这一点江飞还是清楚和明白的。
“老爷子你的身体没什么太大问题,只是有些哮喘。”江飞缓缓开口,语气认真的道。
“你说我有哮喘?”颜庆行脸色依旧不变的问着江飞。
江飞点头:“是,根据老爷子脉象来看,是这样。”
“弦饮滑痰。”
“肺位胸中,属于华盖,华盖若闭,则为痰饮阻之,以至于肺失通调职能,以至于水饮寒痰所激,才会招致此病。”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老爷子当年是在战场上面留下来的老毛病了。”
“而且我观您面色有些倦怠,说明平时睡眠不是特别好,或许是因为咳痰导致。”
“另外应该是半夜咳痰尤为厉害,这是您现在的情况。”
“凌晨的一点到五点,属于肝肺排毒的阶段,在这个时间咳嗽,可见您的肝肺之气虚。”
“虚是如何导致的?虚是因为气不通,气不通自然虚,而气不同又是因为肺内有痰饮二邪。”
“我诊脉后发现,您应该有腹痛,大便艰涩的情况,这也是肝肺之气失调所致。”
“而且老爷子冬天这个哮喘容易发作,当然这也正常。”
“因为冬天的天气干燥且寒冷,极容易勾起体内的痰饮二邪。”
“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啊?老爷子?”
江飞说到这里之后,便看向颜庆行,满脸笑意的问。
颜庆行此刻没有说话,只是脸上的笑容收敛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认真,朝着江飞摆手做请姿势:“请江大夫开药吧!”
江飞闻言笑着点头,拿起钢笔在处方单上面开药。
颜庆行心里却有些愧疚以及尴尬,本以为来个小中医,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所以他根本没当回事,只是想逗弄江飞。
可现在听了江飞如此紧密有致的辨证,以及诉说疾病的利害关系,甚至把自己的一些平时的老毛病都说了出来。
诸如夜里咳嗽为多,冬天容易发作,还有腹痛便艰涩的情况。
这些事情他都不会跟别人说,就连儿子女儿们都不清楚。
所以江飞也不可能从别人口中知晓。
那就说明这些都是江飞自己诊断出来的。
这如何不让他震惊?如何不让他钦佩?
果然还是老了啊,竟然连自古英才出少年这个道理都忘了。
自己以前部队里面的那位将军,十四岁就参军,靠着两把斧子打天下,最后功勋满身。
还有数不尽的老战友,袍泽兄弟,都是十几岁便拿枪过日子。
如今虽然是和平时代了,可是人家一个年轻中医,就不能医术精准了?
自己光顾着用年纪评判别人的能力,实在是不应该啊。
过了几天好日子,连这点做人的眼光都没了…
江飞没有看到颜庆行眼里面的愧疚。
他把方子写好之后,递给旁边的武装部的工作人员。
“这方子是给颜老的药,领了药之后先吃半个月的时间。”
“哮喘属于顽疾,需要一点点恢复,不可能效如桴鼓,而且也不适合效如桴鼓之药。”
江飞嘱咐着旁边的工作人员,之后转身看向颜庆行说道:“老爷子,有什么问题及时和医院沟通,也可以打电话给中医急备组。”
“老爷子,您回去休息吧,我继续诊病。”
江飞说着,便朝着颜庆行点了点头,起身准备去诊治其他退伍老兵。
这里面这么多退伍老兵,一个一个的诊治也需要几个小时。
虽然还有四个副手帮助,但江飞还真是不太信任他们,若遇到顽疾的病症,还是要自己入手。
“江大夫,谢谢你!”
颜庆行郑重其事的喊住了江飞。
江飞回过头来,看到老爷子认真的朝着自己点头致谢。
“这是我应该做的,老爷子。”
江飞微微一笑,并未多说什么。
他转身,接诊下一位退伍老兵。
颜庆行看了眼江飞的背影,之后缓缓走出活动室。
站在门口,颜庆行朝着一旁的士兵吩咐道:“带我去见李振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