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京师传遍徐府上下一夜不见踪影,不知为何。还有人在长安巷的石桥下发现了更夫的尸体,胸前挂着酒葫芦,槌和锣散落在身边,说是酒醉失足摔死了。
也是,一个更夫,死了就死了,何况他无儿无女,无牵无挂,根本没有几个人会在乎。
而相信时间一长,京师镖局也会渐渐地被世人遗忘。
京师一如往常的熙熙攘攘,江湖仍在暗流涌动,没有了徐大镖师,还有李大镖师、张大镖师冒出头来。
几天后,正当盛年的皇上突然驾崩,传说是误食了京师镖局徐涛的祖传丹丸所致,这似乎给京师镖局发生的事做出了合理的解释,可谁知道呢?而坊间又有人传言,皇上宾天前的晚上,靖王曾入宫觐见,半夜才归。
再接着,新皇登基,靖王摄政,天下却开始板荡起来。
且说那侠士带着徐浪一路打马狂奔,最终在天亮时来到郊外的一个山庄。
此山庄离京师甚远,四处环山,寻常人很少来此,确实是个避祸幽居的好去处。
庄主是一位年约六旬的长髯老翁,姓桂,名中岳,在此地建庄已三十余年。此地土人甚少,偶有樵户来此。故少有人知得这桂庄主之来历,因其长髯飘飘,山外常传言山中有神仙尔尔。
侠士与桂中岳显是旧识。见侠士带徐浪前来,桂中岳急忙叫下人安顿好住处。只小徐浪陡逢剧变,小小的心灵很受打击,到庄后便一言不发,甚是沉闷。侠士也无法,只得央桂中岳年约十岁的孙女桂小敏来安慰徐浪。
稍停,侠士来客厅见桂中岳,将在徐府的事略略说了一番。
桂翁,幸蒙收留,此番只可惜未能救得徐总镖头逃过此难。
也罢,方醉兄弟,你应该也尽力了,咦,你似乎受伤不轻哦?莫非……
桂中岳目光如炬,从侠士的脸色中一眼看出他受了内伤。
方醉摇摇头,颇惋惜道:
天圆地方确实厉害,只可惜徐总镖头怕是……
你是为天圆地方所伤啊!那确实是天下无匹的掌法!我还想,依你的功夫,天底下能让你受伤的已经很少了。
这样吧,你在这里先修养一阵子,料那奸贼一时半会还顾不上追你。等伤好后,我们再另作计议。
好的,就有劳桂翁了!
说毕,方醉长身揖首,自回内室休息去了。
这一头,小徐浪却还是郁郁寡欢,饶是桂小敏怎么劝都始终紧皱眉头,强自隐忍着心中的悲愤。
小兄弟,到了我们桂家庄,你就不要担心了,这里离京师远,有我爷爷在,没人能伤到你的。
小兄弟,咱们的仇要慢慢地报,我们还小啊,坏人那么厉害,我们打不过啊!
小兄弟,其实姐姐也有天大的仇要报呢,你想不想听?
听到这里,徐浪才对桂小敏望了望。桂小敏很是机敏,马上拉起徐浪的手。
小兄弟,姐姐陪你去走走好不好?
嗯
于是,桂小敏牵着徐浪走到山庄的柳池边。池中有许多各色的金鱼正游来游去,池边的柳叶被风吹落,漂浮在池面上。
小兄弟,你是叫徐浪吧,那我从此就叫你浪弟好吗?
嗯,好。
我两岁时,父亲和哥哥就被仇人杀害,多年来一直不知道是谁,只知道这人的左手腕处有像月牙儿似的黑色标记,武功很高。这还是从当时跟父亲一起的曲叔叔那里知道的,曲叔叔虽然侥幸跳崖得以逃生,却摔断了腿,落下了一身残疾。我娘亲听到父亲的死讯后,很是悲伤,没多久也去世了。这几年,爷爷不知道派了多少人去找左手有月牙标记的人,都没有结果。
啊,这些坏人真可恶!
是啊,浪弟,所以我们要快点长大起来,练好武功,才能行走江湖,才能找到仇人报仇啊!
嗯,我听你的,姐姐。
徐浪心中的怒火渐渐平息,是啊,仇人那么强大,我必须也要尽快强大起来。他的眼里不再那么悲伤了,他仿佛在一瞬间长大了起来,他紧握着桂小敏的手,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一个月后,方醉也终于像大病初愈般恢复了。这一个月里,徐浪俨然跟他的儿子一样,在他身边忙上忙下,这让本来就满怀侠义之心的他甚为感动。虽然他这么多年浪迹江湖,一直孤身一人,但对小徐浪的怜爱却让他更多了些侠骨柔肠。原来去提醒徐涛时,并没想过那么多。于是,他内心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他三两步就来到大堂,只见桂中岳正虚席以待。
方醉兄弟,气色不错,雄姿英发啊!
惭愧惭愧,万幸万幸!
哈哈哈
方醉和桂中岳不约而同都大笑起来。
能在天圆地方下侥幸逃脱性命,真是我的运气。
方醉的语气中多少还有些心有余悸。
桂中岳一摆手。
方醉兄弟不要过谦,你师出名门,自非寻常人的本事,况当时还护着小徐浪,不然也受不了这么重的伤,更何况你轻功卓绝,天下无二呢!不过你当日提起使双戟的人,在我印象中,使双戟的人着实不多,而能够与徐总镖头交手不落下风的,似乎未曾听闻。河东的柳大雄柳老爷子善使双戟,但他早已年过七旬,金盘洗手了。他儿子柳少南虽天纵学武奇才,但自小就不喜使戟,后才改戟为刀,故江湖人称河东第一刀。再就是云南朱子成的双戟号称西南第一,然而他恃强好胜,早在十年前就在与巴东剑神比武中被一剑刺死。所以,这人的来历着实费解。据你看,那晚的贼人应是那奸贼所遣无疑吧?
按说是没什么疑问的,那奸贼权势冲天,身边必定豢养了很多武林高手。不过但凡有点名望的武林人士,都会避而远之。毕竟,那奸贼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那晚那些人手法干净利落,而且冷血无情,应该是专门的杀手。我虽击杀了十来人,但若非徐总镖头舍身相助,怕也难以全身而退。
而今那奸贼权倾天下,只怕要图他更非易事了!
桂中岳说到此,不由得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
方醉也一时无语。
天下又到了多事之秋啊!
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后,方醉向桂中岳肃然一拱手。
桂翁,谋事在人,天下总有风平浪静的一天。今天,我想跟您商讨一下后面的事情。我想收徐浪为徒,带他去江南避避。不知您意下如何?
桂中岳略一沉吟。
也好,此处虽僻静,难保不留下什么痕迹。奸贼如今计谋得逞,必会求斩草除根。徐镖头仅此一子,我等侠义之人誓必要好好呵护才是。
这样,你去江南的话,也把敏儿带上,敏儿的哥哥云铮当时随我儿遇难,桂家已无后人,我也就在此拜托你了。
说到此处,桂中岳已然虎目含泪。
这时,一个人拄着拐杖走了过来。不是别人,正是小敏口中的曲叔叔曲天江。他也是个长大的汉子,当年也曾快意恩仇。
方醉方大侠,你就放心地带着敏儿走吧!主人有我照顾呢,虽说现在我行动不便,武功远不及前,但一腔热血还在,我会誓死保护主人的。
方醉再次拱手。
曲大侠一身肝胆,方某佩服!此次着实是我牵连了桂家庄,敏儿且随我去江南,我带她去见我师姐,她聪慧可爱,师姐必定喜欢。我们离开后,即使那奸贼上门,也查无实据,料不会太过难为你们。
方醉兄弟,不要担心,我桂家庄几十年经营,自有避祸之道。敏儿的家学武艺,已尽得真传,只年少力弱,未至大成。若有幸得你师姐梅大侠青睐,那真是祖上积福啦!这样,为我儿报仇将指日可待!好事,好事啊!
来,拿酒,与方兄弟斟满!
江湖路远,话短情长,干!
斜阳欲落,两骑三人,一步三回头地自桂家庄缓缓离去。庄门口,长髯飘飘的桂中岳和拄着拐杖的曲天江一脸凝重与不舍,直到再也看不到他们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