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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颜心尖儿微跳,尽量不动声色地放下筷子,看向太皇太后的方向笑笑,道:“可能是因为这些天长途跋涉,妾身有些劳累,胃口也不太好。”

自从太皇太后说一年多前曾和原主见过面,时颜便知道要糟。

那段她完全不知晓的记忆,存在着太多随时可以让她致命的细节,若是太皇太后对她起了疑心,随便拿一个细节出来,便可以试出她在说谎——

她压根不是苏妙音,也压根不记得曾经和她见过面这件事。

这就像一个定时炸弹,就算她今天坚持不与太皇太后吃这顿饭,这个炸弹也会在以后的某个时刻爆炸。

何况,方才那种情况,她也没有理由不留下来用这顿饭。

所以为了保险起见,饭菜端上来后,她每种都吃了一点,每一种都不多吃,也不会不吃。

因为先前曾经被林也那厮用她不吃的几种食材试出了马脚,时颜这回还逼着自己把一道加了西芹的菜吃下去了。

却没想到,还是引起了太皇太后的怀疑。

不过,她方才的说法,应该还算合理,便是再喜欢吃的菜,在她胃口不好的时候,吃不多也很正常。

她也没有不吃,若是她完全没吃,才糟糕。

因为喜儿先前说过,原主很喜欢酸甜口的菜,太皇太后这时候这么说,时颜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然而,下一息,却见主座上的老人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突然转向身旁一个侍女,道:“钰棋啊,哀家老喽,脑子有些不灵光,哀家记得,一年多前和都督夫人一起用膳那回,确实是有樱桃肉这道菜吧?”

一直在太皇太后身旁服侍的一个看起来比较年长的侍婢微微福了福身子,嗓音平淡道:“娘娘记错了罢,奴婢明明记得,那时候没有这道菜。

娘娘当初打听到都督夫人喜爱酸甜口的菜,确实想做这道樱桃肉来着,但当时后厨最擅长做这道樱桃肉的庖厨突然身体不适,只能临时改成松鼠桂鱼。

因为当初后厨的事情,是奴婢跟进的,奴婢理应没记错才是。”

时颜眼眸微睁,心跳一下子加快,一时竟不知道做什么表情才好。

坐在时颜对面的鲁国公和卫津兄弟都一脸讶异,看看太皇太后,又看看时颜,有些不明白太皇太后这是想做什么。

好一会儿,时颜才扯了扯嘴角,眼神平静地看着太皇太后,道:“是么?这已经是一年多前的事了,妾身也记不太清当时和太皇太后用膳时,都有什么菜了。”

事到如今,时颜哪里不知道,太皇太后对她起了疑心,而且,是不小的疑心。

时颜对此没有多讶异。

太皇太后本就是个不一般的女子,当初,她可是独得时颜的祖父——兴宗帝的宠爱,一路安安稳稳地坐着这个后位。

便是最后生了个有着先天性疾病的儿子,也从来没有让其他人动摇过她儿子的太子之位半分,最后,她联合卫家一起铲除了自己儿子的敌人,让自己儿子安安心心登上帝位。

就算后来,韩圻年手握大权,一味打压她和卫家,她也有本事在这个幽暗艰险的深宫中蛰伏到了现在,蛰伏到了,韩圻年风雨飘摇,她和卫家得以再一次把他踩在脚下的这时候。

没有一定的谋略和坚定的心态,是走不到这一步的。

这样一个在阴谋诡计中活了几十年的女人,会一眼看出她的异样,太正常不过了。

时颜甚至捉摸不透,太皇太后身边那个侍婢说当初没有樱桃肉这道菜,是真是假,是不是对她的再一次试探。

也许,当初其实是有樱桃肉这道菜的。

又也许,当初确实没有这道菜,那道松鼠桂鱼,也不见得有没有。

面对这处处是陷阱的试探,时颜也只能退后一步,直接说她自己也记不清了。

太皇太后却意味不明地看着她,突然扬了扬唇,道:“是吗?不过是一年多前的事,哀家年纪大了,脑子不灵光也正常,却没想到夫人年纪轻轻,也这么快不记得了。”

时颜只淡淡地笑着。

太皇太后既然对她起了疑,试探便不可能只有这道樱桃肉。

她若不做些什么,只会一直这么被动下去。

沉吟片刻,时颜抬眸淡淡道:“嗯,毕竟已经是一年多前的事了,就如妾身跟太后娘娘说的,这一年多发生的事情太多,妾身自身的性情也变了不少,仿佛脱胎换骨一般,一年多前的事情会记不太清也正常。

那毕竟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便是妾身记不太清,应该也不碍事。

最重要的,应该是当下,太后娘娘觉得可是?

太后娘娘请放心,对于目前的处境和将来要做的事情,妾身还是很清楚的。

虽然妾身和都督前一段时间已是撤离了望京,但望京还是有一些妾身和都督的人在,太后娘娘应该知晓,林阁主如今也在望京,若太后娘娘还对妾身心存疑虑,妾身可以唤那些人和林阁主到太后娘娘面前,替太后娘娘解惑。”

太皇太后对她起的疑心,归根结底是担心她身份有问题。

她简单一句性情变了,显然无法打消太皇太后对一年前的她和一年后的她变化之大的怀疑。

因此,时颜主动提起这个问题,意思是,太后娘娘不用费心试探了,她若是信不过她,恒景留在望京的人总该信得过吧?林也总该信得过吧?

只要她确实是恒景的夫人,他们合作的前提便可以成立。

她是不是真的苏妙音,是不是一年前和她一起吃饭的那个女子,已经不是重点了。

精明如太皇太后又哪里听不出面前女子的意思,她没再说话,静静地看着她,不知道过了多久,太皇太后的眼神微微一闪。

自见到面前的女子开始,心里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之感,再一次在她的胸腔里蔓延。

她清楚地知道,这种熟悉感不是来自于一年多前那次会面。

她确实是都督夫人,只是,又不是她认识的那个都督夫人。

向来精明果决的太皇太后难得一见地失神了,看着面前的女子,她竟好一会儿不知道要说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内侍匆匆走了进来,对太皇太后行了个礼,道:“太后娘娘,服侍圣上的司琴方才遣人来说,陛下突然变得很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