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在维休尔的庇佑下，二十七年上旬七十日，法尔发兵分两路，一路从避役进军，穿过库里斯库，一路从凝安进发，南北夹击以南。多尔·伊尔斯带兵至多尔·浦雷斯特，卡尔班承诺，在避役军到达多尔·伊尔斯后，他将会作为陆军主力进攻以南。
披挂着银白色旗帜的舰队在无边大海上穿梭，海浪在三桨帆船的甲板上拍打，白色的泡沫飘得满船都是。大多数法尔发人从未见过海，他们像孩子一样肆意地在船头船尾上玩闹，大笑着将空酒杯和渔网抛入海中，直到被休尔喝止。飞腾的水花打湿了龙骨和桅杆。
因为没有航海经验，盖瑞斯不敢让舵手将船开得太过于远离海岸。事实证明，他的决策是正确的，在出航数十天后，不知什么时候，海上的雾忽地浓了起来，浅灰色的云彩将正午的太阳牢牢盖住，一丝光线也透不出来。天上淅淅沥沥下起毛毛雨，每个人的衣服都被浇得湿透，金黄色的沙滩变得忽隐忽现，远处的山川河流也在雾中消失，方圆五十米外什么也看不清。
“我们到新月地区附近了。”休尔跳上船头，冷不丁地说。
“为什么？”盖瑞斯这时候正把控着船头的朝向，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保证自己能大致看见陆地，神经紧绷着，以免迷路。休尔这么一说，差点把他吓到。
“布达森以东，大概整个新月东部，在一年的大半时间都罩着极浓厚的白色雾气，具体为什么我也解释不了，或许是这附近多雨的原因。现在是春夏之交，雾气尚不浓厚，要是再过几十天，可能十米外的东西都看不清楚。”
“你怎么不早说？”盖瑞斯感觉自己就好像被包裹在千万水珠中，他的头上蓄满了水，随着眉毛和眼睫毛一滴一滴地掉下来。其他人这时候早就躲进船舱里面了，有两三个被赶出去的倒霉蛋只得趴在几块木板下避雨。
“早说又有什么用呢？这雾又不会消失。”
盖瑞斯无语了，他将船只驶向最近的海岸边，找了片沙砾滩靠岸。这种天气下强行出航无疑是找死，这点他还是明白的。
一块几十米长的巨石的另外两块礁石夹在岸边，底下是一片相对干燥的石头堆，这显然是一处不错的避风港。很快，这里升起了二十多簇篝火，水手们将船上的肉干和啤酒搬下来，把肉块放到火堆上，就当是吃中饭了。休尔饶有兴趣地端详着头顶的那块大石头，这似乎勾起了他的某些回忆。
盖瑞斯很好奇，便走到他身边询问休尔这石头有什么故事，深灰色的碎石头在他脚下沙沙作响，这些沙砾都是那块大石头在长年累月的磨损中被拍到海边的。
“黄沙港。”休尔伸出手，抚摸着那久经岁月的青色板岩，一字一顿地说。
“黄沙港？”
“对，”休尔转过身，面朝着盖瑞斯，“在新月和南法尔发，这里是一片极富历史感的领域，常常在各种民谣中被提起。”
“长峡远征南法尔发的时候，大概是三百多年前吧，具体是什么时候不记得了，或许去问先知会有答案，”他继续说，“当时托撒河流域没有多少人，南方几乎是无人区，长峡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在极南之巅插上了红白旗。发动远征的将军，努尔贝克四世皇帝，浦雷斯特一世与努尔贝克三世之子。作为长峡的伟大领袖，他在新月地区的地位仅次于浦雷斯特女王和法格沃斯，哪怕是伊塞和福多尔人也对他无比尊敬。”
“努尔贝克在极南之巅下建立城市，并留下三千人在此长住，此后几百年，南法尔发人皆尊努尔贝克为先祖。在努尔贝克回去的路上，他得了热病，前往黄沙港歇息，不幸死在这里。此后黄沙港逐渐成为了长峡和南法尔发的圣地之一，每每有路过的船只，他们的船长都会下船前往努尔贝克的埋骨地祭奠。许多南法尔发的部落首领也会在即位之初前往黄沙港参拜，甚至还会有专门的朝圣者队几十几百地前往黄沙港祭拜，有人在这里设立了三座祭台和朝圣者的休息处，可见当年香火之盛。在长峡衰落后，黄沙港大路逐渐荒芜，很少有人会再来这里了。努尔贝克的坟墓在一次大风暴中不见踪影，那些建筑也无影无踪，只剩破碎的沙滩和百孔千疮的青色石头，找不到一丝属于人类的痕迹。今日看到，真是感慨万千。”休尔闭上眼，大海的声音响彻在他耳边，隐约中夹杂着呼喊声。
“我真该了解一下其他民族的故事。”盖瑞斯也学着休尔那样，闭上眼，深情地轻抚着满布裂纹的青石。他似乎是真的听见了些什么，猛地抬起头，这声音瞬间消失了，只有海鸥的长鸣声在空中回荡。
他们回到火堆旁，开始商讨下一步计划。
“什么时候雾能小一些？休尔勋爵，你是在南方长大的，肯定比我更懂这里。”盖瑞斯拿起一串烤肉，撒上两把盐，试探着咬了一口。有股腥味，他想，来之前应该带点蜂蜜。
休尔从背包里掏出瓶蜡封过的啤酒，往酒里面加了点灰色的水，便灌了下去。一瓶酒很快就没了一半，几滴酒水滴在他蜡黄色的皮肤上。休尔拿木杯子又接了半杯，递给盖瑞斯：“祝我们大获全胜。”
“谢谢，”盖瑞斯接过杯子，一饮而尽，“甜的。”他笑着将空杯子还给休尔。
“从凌晨到上午的时候，雾是最小的，但这仅限于黄沙港附近。以南多山，那里几乎一整天都满是浓雾，你要是常年生活在那种地方，皮肤上估计都沾着一层水汽。如果我们要从黄沙港直达以南，一定赶在要在中午前靠岸，不行就先到克林堡。不然到时候咱们恐怕连原路返回都做不到。”
“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我记得你没去过以南。”休尔比盖瑞斯想象的要见识广，这激起了盖瑞斯的求知欲。
“哦，是奇力斯告诉我的，他父母去过很多地方，足迹遍布新月的每一个角落，这你也知道。对比起来，我的家人好像从未离开过极南城。”休尔叹了口气。
“这又有什么，我还在法哈姆待过好几年，最后还不是除了瓶酒什么也没带回来。”
“从黄沙港到以南……”沉默了一会儿，盖瑞斯拿起地图，“五百里，哪怕是全大陆最快的船也走不了这么快。我们用了五十多天才走了一千三百里，刨去中间的休息时间和被风暴延误的那几天，那也要三十多天。一上午到以南显然是不可能的。”
“那就只能先到克林堡咯。”
“嗯，明天凌晨一点钟启航，以最快速度到达克林堡，在那里休整一天，第二天直抵以南！”盖瑞斯的语气坚定下来，“告诉军需官，让水手和士兵们早点睡，接下来几天都要早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