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大人,没找到加西里多卡。”前哨踩着一脚藤蔓,身上粘着不少树胶,看上去有点滑稽。
“只是派你去侦察而已,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卡安伯站在丛林边缘的泥土上,皱着眉问斥候。
“属下也是没办法啊。从这里进入森林五十步,便难以前行。藤蔓环生,树木如木桶一般粗。树藤和枝叶相互缠绕,堪称是遮天蔽日,林中阴暗潮湿。步兵还好,投石车是绝对进不去的。”
“乌莫人真的会在这种地方建造堡垒?”卡安伯听着斥候的描述,看了看前方的丛林。
“撒科利公爵来过这里,并曾亲眼见过加西里多卡的真容,相信不会有假。”他的副手说。
“如果加西里多卡真的在这里,一定会有一条隐秘的道路供乌莫人进出,”卡安伯分析,“但是我们可没那么多时间去碰运气......”他坐到附近的一块大石头上,开始琢磨接下来该怎么办。
“砍伐和焚烧中心森林东部,直至加西里多卡暴露在阳光之下!”卡安伯思考了一会儿,站起来,大声喊道。
“你去告诉相国,请他派一些工兵和民夫,带着斧头和干火种,协助我攻破加西里多卡。”卡安伯指着他的特使。
撒科利很快满足了卡安伯的要求。二十天之后,特使带着五千民夫回到中心森林边缘。
“看见前面的那片森林了吗?拿起你们的斧头,从那里开出一条至少三米宽的路,”卡安伯骑在马上,挥舞着手中的长剑,“能烧的就烧,烧不掉的就砍。越快越好,直到看见加西里多卡堡为止!”
标有加西里多卡准确位置的地图交到了工兵领队的手上,即刻开始动工伐木。
伐木工们先是用镰刀割开树藤,用斧子劈开藤蔓,要是割不断、劈不开,再用火将其烧焦后再将其砍断。由于树木生长过密,往往在被砍倒后仍被各种植物缠住,或是被其他树木卡住,怎样也挪不走。这为工人和奴隶带来了极大的阻碍。
中心森林是库里斯库荒原上唯一多雨的地区,雨季长近两百天,而旱季仅有数十天。哪怕是使用火种来焚树都十分困难。
七天过去,卡安伯依然没能看见加西里多卡的影子。
此时,浦雷斯特已经占领了加西里多卡——当然没有使用咒语。自乌莫衰落之后,加西里多卡便仅作为前哨和临时定居地使用,常驻的守军不超过七百人,且军备废弛,久不训练。而浦雷斯特带领的隐卫都是精锐部队,自然不是那些酒囊饭袋可以比拟的。
按照圣石的指引,他们从伊塞人常走的小路进入加西里多卡的豁口前,潜入进去,偷袭毫无防备的乌莫守军,并将其全歼,霸占加西里多卡。
喀吐做了加西里多卡的堡主之后,先是把上面的藤蔓和其他诡异的东西清理掉,接着对里面的一些防御设施进行了翻修,以防备某些不速之客。
卡安伯那边,几千人昼夜不停地施工,荒原上尽是大树砸地的声音,人们呼喊着的声音和烈火焚烧的“嘶嘶”声。连几十里外的人都听得见。喀吐这边也是加固城防,用圣石定位敌人的位置,以应对法尔发的来犯者。
“领主大人,看!加西里多卡就在那里!”卡安伯的副手激动地指着他前方一座被树木和灌木重重环绕的灰黑色堡垒。
卡安伯冲着他副手指的方向看去,终于看到了加西里多卡的全貌。
整座城堡大概可以分为三层:外城、内城和内院。外城由十几堵高大的石墙构成,它们无规律的散落内城四周,有些城墙还有用于迷惑旅行者的豁口。在密林中,这样的结构很容易让旅行者迷失方向,从而找不到内城的位置。
内城也被各种植物塞满,由四堵与附近树木一般高的城墙构成。内院在内城中心,加西里多卡的城堡就在这内院中。
“我已经让工人退回去了,目前还没有看见城堡中有人。”副手通报。
“不管这里面是乌莫人还是长峡的祭司,要是把这城堡捣毁了,都是大功一件。”卡安伯站在一截木桩上,用目力估计了一下加西里多卡到这里的距离。
“投石车准备,长弓兵准备。”卡安伯举起手中的旗帜,示意士兵开始备战。
隐卫们带着浦雷斯特待在城堡的安全区,防止他们的喀吐被飞石砸伤。
“砰!”十辆投石车同时射出蹴鞠球般大的石头,以每秒钟十几米的速度,朝内城墙而去。
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原本就年久失修的石质城墙便被砸出了裂纹。在这林子里,可以开采的大石头到处都是,永远也不用担心投石车的弹药会用光。
“砰!”“啪!”第二波飞石砸到了城墙上,裂纹又大了些。来回五六次,内城的石墙就被打成了一堆碎渣,里面的城堡和庭院浮现在众人眼前。
“摧毁这里!”卡安伯下令。十辆投石车又往前推了推。
“杀死他们!杀光他们!”在投石车的连番进攻下,尘土被扬得到处都是,浦雷斯特不得不罩上面纱以防沙尘入眼。敌人部队的距离离自己太远,咒语起不了作用。现在她只想着能带着圣石和圣像逃走以苟图性命,来日还有机会东山再起。
隐卫们朝着敌人的投石车不要命地跑去,企图在投石车再次发射之前将其摧毁。但是法尔发的长弓手早已准备好了,随着卡安伯的一声令下,浦雷斯特的隐卫就有一半倒在了地上,剩下的人也被其他的士兵以多打一的形式斩杀。血肉之躯终究还是比不过锐利的箭矢和锋利的刀枪。
又是三四发飞石,加西里多卡最后的屏障被打碎了,露出城堡内的景象。而堡顶因头重脚轻,全部摔到了地上,把其余的城墙也几乎摧毁了。
卡安伯派出三十人的小队进入加西里多卡的废墟找寻浦雷斯特——不管是活人还是尸体。可是搜刮了一圈都没有找到。
“大人!她在那儿!”卡安伯的副手指着外城的一处空地大叫。
卡安伯顺着他的方向看去。那个老婆子此刻正披着与丛林颜色相近的外套,手里抱着圣石,肩上背着圣像,一步一趔趄的朝着她左前方的一片树林走去,相距不到三十步。要是让她进了林子里,随便找个灌木丛一藏,那他们这些人就休想再找到她了。
原本浦雷斯特离卡安伯他们还是很远的,不朝着那个方向仔细看的话,很难找到她。但在那圣石诡异而美丽的光芒下,她变得显眼无比。
“弓手!弓手!快射死她!”卡安伯命令。要是让这老巫婆逃跑了,将来肯定是一大祸患。
长弓手连忙端起手中的弓箭,朝着浦雷斯特逃跑的方向射去。可惜距离过远,一连几十箭都没射中。
喀吐距离树林已不足十五步,卡安伯开始着急起来。他拿起一副弓箭,朝着浦雷斯特射了一箭。这发箭矢刚好射中了她肩膀上的圣像。而浦雷斯特本人并未受任何影响,身子略微震了一下后便继续向前。
卡安伯懊恼地把弓摔在地上,活捉或杀死浦雷斯特的可能已变得渺茫,接下来只能渴求天意了。
那由托斯啊!请接受我的召唤!快让那巫婆死了吧!心中无比失望的卡安伯默念道。
浦雷斯特背着两件重物,而她自己的身体虽然在圣石的佐助下,还比较康健,但是因为她常年缺乏锻炼,这样走了一百多步便已筋疲力尽。此时她已没有力气去思考其他,一心想着:要进入森林!那样我就安全了!这意志迫使她继续向前。
当她距离森林还有九步时,不知怎的,她突然被一条树藤绊倒,摔了个跟头。怀里的圣石重重摔到她前面的一块大石头上,本就满是裂纹的聪明圣石像玻璃一样摔成了无数的碎末。这些碎片散落到地上,发出多彩的荧光,几秒后便消失不见了。
浦雷斯特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些转瞬即逝的碎片,她不敢相信,聪明圣石,与她相依为命将近三百年的圣石就这样无影无踪。圣像滚落到地上,她的头开始疼痛,让她忘记了自己现在应该去做什么。
“嗖嗖嗖!”长弓手们看见浦雷斯特摔倒在地,赶紧抓住契机,快步跑到距喀吐八十米处,一连射出上百支箭矢。
当浦雷斯特反应过来时,她已身中数箭,栽倒在地。
“弓手,不要上前,”卡安伯带着几十个人走到长弓手那里,“这老东西受了致命伤,等她死了之后再把她搬回去邀功。”
浦雷斯特的腹部中了两箭,腿部、肩膀和前胸各中一箭,已经无法移动,浑身淌着血。她狰狞地看着卡安伯,以她浦雷斯特的性格,就是死了,也要拉个垫背的。
“卡安伯格里格尔,赫罗斯尼巴斯......”浦雷斯特用最后的力气默念着。她从未使用过这种恶毒的咒语,但愿它会生效。
“领主,长峡祭司已经死了。”过了两个小时,卡安伯发副手通报。
“派几个人去探查一下。”卡安伯还是很谨慎的。
二十多个奴隶被推到了浦雷斯特的尸体前,什么事都没发生。有几个人还踢了几下,也是毫无反应。
“大人,浦雷斯特的确已死。”两个民夫把圣像搬到车上。
“把圣像搬到车上,我要去看看这巫婆的真面目。”卡安伯理了理头发,朝着浦雷斯特的尸体走去。
“大人,建议您还是将这尸体烧成灰吧。这老婆子诡计多端,您小心为好。”他的副手劝告。
“那么多人都已探察过了,我要是还畏畏缩缩岂不是懦夫?看一眼便回。”卡安伯捂上耳朵,用半透明的面纱遮住口鼻和眼睛,在手上沾满泥土。这是法尔发人一种古老的,躲避邪物的方法。
他走到浦雷斯特跟前,并未感到异样。只是耳边似是有人在说话,不过他一个字也听不清。
一具满是血污的尸体也没什么好看的,卡安伯随便瞟了两眼,就准备转身往回走。
突然间,他有了种强烈的呕吐感,他不禁弯下腰,想把体内的秽物吐出来。一股又一股的污泥从他口中吐出,令他感到无比奇怪:我也没吃过土啊,怎么吐出来些这种东西?
不过他没时间细想了。他体内的污泥越积越多,堵住了他的食道和气管,卡安伯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就这样倒在地上。
他的副手和其他人感受到了异常,赶紧跑过去要去营救他们的领主,但是已经没时间了。当他们来到浦雷斯特的尸体前时,卡安伯已死于窒息。
但是污泥仍在增加,似乎他的器官和皮肤也都被腐化了。民夫们甚至不能将他的尸体抬上担架,每当民夫试图抬起卡安伯的尸体时,只会抓到一把泥,然后整具尸体会再滑落到地上。
就这样,几分钟前还活蹦乱跳的卡安伯变成了一滩软泥巴状的物体,几乎没有剩下完整的身体结构。
民夫们拿来了一个半人高的,不漏水的桶,用铲子和锹将这些东西装到桶中,放到车上,准备带回阿那吉耶珀斯。
“卡安伯领主......在这里?”撒科利得知了卡安伯的死讯,但还是不肯相信他变成了一堆烂泥的事实。
“相国,您请看吧。”副手命手下掀开木桶,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扑面而来,在相对密闭的室内,这气味变得更加明显。里面是一番令人无法描述的景象。
“这堆......东西是卡安伯?”撒科利捂着鼻子。
“是的,”副手悲痛地说,“大人刚刚走到老巫婆的尸体前,就变成这样了。”
“长峡祭司的尸体已经提前被烧成灰了,她的骨灰,以及圣像您要怎样处置?”
“将她的骨灰投入大海,将圣像埋入土中。法尔发不需要这样的邪物。”卡安伯那凄惨的死相给撒科利带来了极大的视觉冲击,让他对于有关浦雷斯特的东西都无比厌恶。
“我会派出使者通知新月诸国,告诉他们浦雷斯特已死,”撒科利叹了口气,“卡安伯有子嗣吗?”
“有一子,但不足五岁,依法他目前只能继承他的爵位,成年前不能领受封地。”斯特林走入大厅,对撒科利说。
“那就由他继承吧。在他成年之前,多纳堡由我本人管理。卡安伯追授公爵,以最高规格安葬。”撒科利说完这话之后,低着头走出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