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守信胜券在握的说道:“薛虎、彭阳、余兴皆是王继勋府中家奴,家奴行为不法,伤及灾民。王继勋将之处死,手段固然略显过激,却也不伤及国法。”
罗幼度笑道:“不知阁下从何得知薛虎、彭阳、余兴等人是王继勋府中家奴?”
石守信颇为得意的说道:“某听闻你将王继勋下狱后,特地调查了因由,亲眼见了薛虎、彭阳他们的卖身契约书,焉能有假?”
罗幼度不理会石守信,而是向郭荣作揖道:“陛下,臣恳请宣召户部郎中,让他调查一下关于薛虎、彭阳等人的户籍。昨日臣亲临户部,查阅了薛虎、彭阳、余兴、赵璟、刘安、刘迅、张鹄、苗翔、骆曼、柳良、任建十一人户籍。其中薛虎、刘迅、张鹄为编户,彭阳、余兴、刘安、赵璟为军户,苗翔、骆曼、柳良、任建为非编户,但隶属于部曲,而非家奴。实不知石都校家奴之说,从何而来!”
大周没有什么高贵的通古斯,就是简单的三种户籍。
编户是最常见的户籍,不管是官员还是百姓,皆是编户。
军户与编户的地位是相等的,只不过相对的多了一个服兵役的义务,但是在赋税方面相对编户来说拥有一定的减免优势,同时也不用服劳役。
至于最后的非编户,如字面意思一样,不能直接入编户的。这些非编户通常有两个出路,一个是给官府服役,称之为官贱民,也就是工户、乐户、杂户,另外就是依附于大户的曲部与家奴。
工户、乐户、杂户暂且不论,家奴如同牲口一般,可以随意买卖,甚至是杀戮。而曲部则不同,拥有了一定的地位,也不允许随意杀戮。
他这话一说,赵匡胤直接脸色大变。
石守信还没有反应过来,道:“宣召就宣召……”他说道这里,直愣愣的看着罗幼度。
罗幼度继续道:“殿下,据臣下了解。王继勋此人残暴彪悍,反复无常。为了拉拢亲信,花费了不少的心思,为薛虎、刘迅、张鹄三人获得编户,为彭阳、余兴、刘安、赵璟获得了军户,至于苗翔、骆曼、柳良、任建四人因为未立寸功,而尚未获得提升。某是不知这位将军说的卖身契约书从何而来。不过,无妨。只要将户部郎中寻来,细查户籍,一切自然知晓。”
石守信脸色惨白,已经意识到问题所在。
罗幼度对薛虎、彭阳、余兴等人的户籍如数家珍,足以表明他在这些人户籍销毁之前已经亲眼看过。
现在户籍已经给销毁了,户部郎中不可能查到他们的户籍。
如此就会生成新的矛盾!
他们胁迫户部官员销毁户籍的事情将会暴露开来。
罗幼度见石守信表情,也猜出了所以然,暗自庆幸。
在拿下王继勋的那一瞬间,他在第一时间察觉想要深究王继勋的罪,首先得定死当前的罪行。然后才有机会顺藤摸瓜,去调查这些年他迫害的人。
他莫名屠杀自己手下的疯狂举动,正好可以落实他的罪。
尹一德能够发现的法律漏洞,罗幼度自然也瞧得出来。
他在第一时间就去了户部,将第一证据掌控在手,就是防止有人在户籍上做动作。
郭荣看着神色巨变的石守信,心底也猜到了一些,挥了挥手道:“让人去户部查一查几人的户籍,佐证一下。”
立刻就有太监领命去了。
石守信惶惶不安,在这冬季时节,汗珠是不住而下。
郭荣沉声道:“罗先生继续说。”
罗幼度道:“为了防范万一,昨夜臣突审了王继勋。王继勋本人概不配合,但从他手中逃脱的小女孩齐柔口中得知,王继勋此人听信江湖术士的谣言,说吃食少女肉能长生壮力,已有多名少女遇害……”
郭荣神色骤变。这种突破道德伦常的事情,正常点的人都接受不了。
罗幼度继续道:“最可气的是王继勋对此并不过多掩饰,让他残害的少女直接埋在府邸后院,甚至弃尸于家中水池,可谓丧尽天良,嚣张跋扈之极。本打算今日便将卷宗上报刑部,申请查封王继勋府邸,以便搜查证据。今日得见陛下,还望陛下准许,若一切属实,臣请公开斩王继勋于开封府,以正大周律法,为那些无辜受难的大周子民伸冤。”
石守信悲呼一声:“陛下!”
罗幼度当街拿下王继勋已经引发轩然大波,如果再由他率领衙役查封王继勋府邸,将王继勋处斩于开封府,那结果……
赵匡胤沉声道:“陛下,王继勋罪大恶极,纵挨千刀亦不为过。只是他曾为陛下死战不退,不论是高平之战,还是晋阳之战,他莫不是奋勇当先,威震敌胆。他所作所为当死,可不能这种受辱而死,会让将士们寒心的啊!臣请陛下赐以毒酒或白绫,全他最后尊严。”
郭荣脸色也有些纠结。王继勋的勇悍,他也是亲眼所见的。
李继勋也站出来恳请:“陛下,同样是死。何必让他死前还要受多余羞辱?”
郭荣沉吟片刻,说道:“你们三人且先下去,等候召见。”
“陛下……”
石守信、赵匡胤、李继勋带着几分悲凉的看着郭荣。
“退下!”
郭荣一脸肃然。
三人不敢多待,退出了殿外。
郭荣神色复杂的看着罗幼度,长叹道:“罗先生,你看此事如何是好?”
罗幼度肃然道:“陛下若存割据之心,即便赦免王继勋亦是无妨,王继勋的勇悍确实少见。可若陛下有一统天下之志,王继勋当明正典刑。想要一统天下,成就伟业,靠的不只是军队,一切由陛下抉择。”
郭荣囔囔道:“是啊,都将手伸到户部了,朕对他们确实过于纵容。”他顿了一顿,说道:“户部的事情,先生就不要追究了。王继勋的案子,可放手去干,朕与先生最大支持。”
“臣定不负厚望。”罗幼度高声领命,随即却道:“户部之事,臣并未参与其中,不过是一过河卒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