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复的手段多种多样,对付一个小偷,你可以揍他一顿了事,或者心狠一点,将他交给法律来惩处,让他坐上几年牢。但对于何慎言来说,报复奸奇的方式有且唯一只有一种。
他已经不能再持续地深入亚空间了,但他仍然可以做点微小的事,来从微小之处操控全局。但他讨厌这种感觉。
极其讨厌。
法师的性格是很直接的,比起隐而不发,背后报复,他更喜欢当面就将刀子捅进仇人的心脏——所以,这种无奈之下的‘不得不’,令他感到极其的厌恶。
+感谢你,法师。+
将死未死之人由衷地叹了口气。
+我已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不管是你替我寻回他们二人灵魂的举动,还是你在亚空间内布置的手笔......连锁反应的巨量灵能炸弹,真是令我毛骨悚然。+
“这只不过是个开始。”法师漠然地回答。“我知道,她不会为那些阴谋编织者的死多么心痛,但这绝对能大幅削减她对于帝国的影响能力。”
他做了个手势。
“连锁反应炸弹会在这些东西试图再次操纵凡人的命运,编织谎言的时候出现在每一只奸奇恶魔的面前。感谢你让我操纵你的星炬,它帮了大忙。否则,我现在的状况可没法完成这场小小的报复。”
+是我要感谢你。+
将死未死之人严肃地回答。+但我要先将它放在一边......你为何会如此的虚弱?+
“跨界是有消耗的,陛下。”法师扯出一个微笑。“每一件事都有其代价......而我恰好又是个做事不顾后果的人。”
+不计后果也要有个限度!+
“如果有限度的话,这个词汇就不会叫做不计后果了......那么,祝您身体健康,陛下。”
王座之上的人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无奈地笑了起来。
+你这种什么都不在乎的幽默感......原来是出自这种心理吗?好吧,祝你好运,法师,也祝我好运。那一天快要到来了,请你务必不要忘记。+
】
“我不会的。”
法师停住脚步,回头看了这具腐尸一眼。
他笑了笑。
“我向你许下了承诺,陛下,那一天到来之时,我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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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回到复仇号上,法师的心情并不佳。他原定的计划内其实还包含了另一个恶魔原体......但他却发现自己没有多余的力量去做这件事了。
讽刺。
在他漫长的法师生涯里,还从未遇到过这种事——卡玛泰姬的法师们从出师那天就没担心过魔力的事儿,而他刚好是其中最优秀的那个。
这是头一遭他因为缺少力量而苦恼,更糟糕的事,他其实不是真的没有。他只是没有‘多余’的那部分,法师必须预留出一部分力量来进行跨界,还要预防那可能到来的袭击。
“您看上去心情似乎不是很好。”罗伯特·基利曼在星图旁问道。
“如果我为了另一个圣吉列斯的死而觉得开心的话......那我八成是精神真的出了点问题。”
基利曼眉头一挑,只觉得自己听见了什么不该听的事。他沉默了足足五分钟才将那种想开口询问的劲憋过去:“......其实恐怕不是八成,老师。”
法师慢悠悠地瞥了他一眼。
“这就是你和老师说话的态度吗?”
“这是我和一个做什么事都不解释的老师说话的态度。”
基利曼目不斜视地望着星图,测算着还需要收复几个星系。与此同时,他甚至还做到了妙语连珠:“您看,试图和您好好交谈就像是一个白痴试图学会玩魔方——二者都难如登天,我觉得我就像是那个白痴。”
“也别那么妄自菲薄嘛......”
缩在椅子上,法师懒懒地笑了一下,身后的艾瑞巴斯沉入墙壁之中。中枢对此很不满,但也无可奈何——至少在他们获胜之前,这个东西都得在船长室里待着了。
“我不会称你为白痴的,罗伯特。你和白痴这个词根本就不搭边......”
说着说着,他沉默了。这沉默是如此的突然,如此的突如其来。他原本以为,自己在刻薄与嘲讽这方面的才能永远也不会用完。但是,他却想不出下一句话该怎么说了。
“......老师?”
“没什么,罗伯特。”法师轻轻地回答。“我只是意识到,人力终有尽。”
“我以为我可以做到......但我不能。我一直在试图保护些什么,追寻些什么,但都一无所获。我没找到回家的路,没有让我的老师说出真相,没有拯救许多人。我时常会想,是否没有这样的力量,我会更轻松一些。”
短暂的情绪流露让基利曼怔住了,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实际上,他甚至根本不理解法师到底在说些什么——这些事,对他而言,是彻底的迷雾。
纵使他已经成了法师的学徒,他却还是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或许帝国内只有他们的父亲知晓一二吧,但他不会说的。只要法师不想,没人能得知他在过去都经历过什么。
基利曼没有开口,决定只是安静地聆听。
“是否人生就是如此残酷呢?越想要做好的事,就会变得越糟?”
“我不想让他们死。我不想让普利亚德死,不想让吉瓦多伦死,不想让图拉真死。但他们都死了,而我甚至无能为力。”
“他妈的,我甚至对他们的死无能为力。罗伯特,我只能假惺惺地给他们分出一块墓地,做一次虚伪的演讲,然后继续命令更多人去送死。我居然只能做到这些事,我以为我是神,结果,我发现,我只是个像神的凡人。”
“我拥有这样的力量......却变得畏手畏脚,我不能亲自出手烧毁被恶魔占据的星球,因为我要防备来自至高天内的袭击,我要防备他们伤害到你们——可是,在从前,我不需要顾虑这些。我只需要杀戮......”
他停顿了一会,环顾四周,突兀地一笑,若有所思地说:“罗伯特,你们的父亲说的没有错。拥有想要保护的东西反而会变弱,一无所有者反倒最为强大。没有什么好失去的,自然也就不会害怕。”
“而我现在......”
笑容愈来愈盛。
不知为何,基利曼提起的心渐渐地放了下来。
“您已经做的够好了。”他终于开口。“没人能指责您。”
“但我自己可以。”法师说。“我就是那种‘觉得自己做得仍然不够好’的精神病,罗伯特。”
基利曼犹豫再三,终于还是说出了那句话:“完美主义是一种特权,仅开放给用有力量者。平凡之人是没有余裕去追求它的,您已经高高在上地待了太久了......您自己或许不觉得,但是,这种将所有事都抗在肩膀上的举动......”
“或许您该试着回到凡人的角度上来,以他们的角度看待事物,做些他们会做的事。老师。”
法师愣住了。
他突然地记起一件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他甚至还没有进入白塔议会的时候——在一个愚昧而落后的中世纪世界,他曾经在完成了当天的,对本地物种的学术研究后给自己下了一碗面。
他不需要食物,那个时候就是如此。他只是想突觉肚中空空,所以想吃些什么。
口舌之欲。
而现在,他上一次亲自下厨,因为自己的欲望想吃点什么......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他眼前闪过一份羊腿,那是人类之主的烹饪作品,是他从王座上走下,痊愈后的所做的第一件事。
法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苦笑起来。
原来如此,你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提醒我了......要保持人性......
何慎言闭上眼睛。
“你说得对,罗伯特。”他轻轻地说。“我的确太自以为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