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如冰冷的寒气般弥漫,法兰茜丝卡觉得自己的脊髓仿佛变成了冰块。
那些永不熄灭,由魔法供应的蜡烛全都熄灭了,彩绘玻璃反射着月色,照进大厅内,将众人的影子于地板上拉的老长。他们的影子合在一起,像是某种巨大的怪物。
“什么情况?”有人问道。“魔力供给怎么断了——该死,为什么我无法施法了?!”
他惊慌地喊叫起来:“天杀的,安!到底是什么情况?”
“闭嘴!”
安于黑暗中严厉地说道:“冷静下来,你们怎么像孩子似的?不要惊慌,还有谁不能施法的?”
她本来还想问更多问题,却突兀地感到有人在身后凝视着她。女人猛地转过身,她身后却什么也没有。那些厚重而精美的挂毯被风吹动,扑腾着,撞回墙壁上,发出单调的声响。
风?
这里不应该有风才对......
细密的汗珠从她额头上涌出,安张开嘴,想说些什么,耳边却突然传来了一声:“嘘。”
“谁?!”
她惊慌地转过身,这时的她没有发现,自己的心中正充斥着恐惧,这种她认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再有的情绪。
然而,这次却还是和上次一模一样。
身后没有人。
冷风呼啸而过——它们吹过关着的窗户,吹过空无一人的大厅,吹过厚重的挂毯,最终吹到安一丝不挂的身体之上。她颤抖着,试图施法,可体内的魔力却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没给她丝毫回应。
雾气更重了,它们自黑暗中涌出,像是某种东西即将到来的注解。她向后退去,一直到自己挨着墙壁才稍微安心。她想观察大厅,想看清楚那黑暗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她却什么也看不见。
黑暗完全遮蔽了她的视野,雾气继续逼近,浓重而冰冷,一个脚步声开始在黑暗中缓缓逼近。
“谁?!”
她朝着黑暗中厉声喊道,同时举起右手,疯狂地驱动着魔力,试图找到反抗的办法:“我警告你,我是安·丽斯,我是避世之人们的领袖,无论你是谁,你都正在做一件你没法承担的事!”
脚步声停住了。
很好,这说明他知道避世之人是什么组织......那么,他是谁?该死,为什么我还是不能使用魔力?!
安·丽斯于心中焦急地呐喊,同时维持着表面上的冷静,她继续喊道:“你最好不要做任何出格的事,否则这个世界都将与你为敌!告诉我,你把其他人怎么样了?!”
“呵。”
一声轻笑响起,一个东西被人从黑暗中抛了出来,扔在安·丽斯脚下。它骨碌碌地旋转着,安·丽斯低头看去,喉咙里险些响起一声惊慌的尖叫。
那是朱利安·奈尔里斯的头,在经过仪式的转化后,他本应该成为不朽的生命才对。
大厅内的所有人都是如此,他们三十个避世之人通过安·丽斯的法术彻底转化了自己的生命形式,他们分享数万人的生命,如果有人要杀了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他都得先杀死那数万普通人......可是,有谁能做到这件事?
“让世界与我为敌,真是好大的口气。”黑暗中响起一个声音,平静。“你以为自己算是个什么东西?”
安·丽斯先是一愣,因为已经有很久没人这么对她说话了,随后,她开口想要说些什么——比如许诺利益,或是拖延时间之类的话术。可是,她却没法发出任何声音。
一个男人从黑暗中走出,他穿着一身黑袍,颜色深沉的就像夜色。他举起手,安·丽斯立刻飞了起来。她的身体顺从地飞到他手中,被捏住了脖颈,扣住了喉咙。
“感受到了吗?”他问。
安·丽斯惊慌地点头——她的确感受到了。有一股力量正在她体内流转,从喉咙开始,经由她萎缩的心脏,空荡的胃袋,以及早就失去作用的肺。然后它继续往下,往下......一直延伸到了脚底板。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男人平静地一笑。
突然间,安·丽斯知道了一件事——她被允许说话了,但只允许说一个句子。她立刻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地说出了一句话:“那是你的魔力?!”
“答对了。”
男人朝她点点头,轻声问:“你知道接下来我会做什么吗?”
魔力开始缩紧,就像是绳索,套住了她。但这绳索不是套在她的手、脚或者脖颈上。而是套在她的骨头上。
“不!”安·丽斯尖叫起来。“不!不!不!这不该是我的结局!停下来!你——啊!天呐!好痛!你正在撕裂我!”
“好好感受,安·丽斯。”
男人在她耳边轻声细语,同时稍微加大了一点力量:“我要你好好感受,明白吗?”
痛苦依旧在她脸上绽放,而她却开始不由自主地遵循着他的话行动——她的大脑立刻开始好好感受起了这份痛苦,与此同时,男人的叙述仍在继续。
“我会一点点将你的骨头从你体内扯出来,完整地。想象一下那画面吧,安·丽斯。然后是你的灵魂,是的,我会将你的灵魂从你那可悲的脑子里扯出来,然后将它化作灰烬。到最后,你什么都不会剩下。”
“为......为,为什么?”安·丽斯在如潮水般袭来的疼痛间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你做了错事,而你始终没得到惩罚。我不想说我自己是什么正义使者,但我对你的所作所为感到非常恶心。你贩卖人口为自己获得金钱,你欺骗那些后进的术士们,和你肮脏的同类一起吞噬他们的力量、记忆与天赋。”
“你甚至在整个世界上都串联起了一条肮脏的利益链,了不起。”
“让我们用你的逻辑来解决这个问题吧,安·丽斯。”
“我读了你的记忆,所以不要反驳——在你心中,凡人们只是玩物,食粮,以及替死鬼,是吗?而你之所以有这份底气,是因为你比他们都要强。”
“那么。”男人的嘴边勾起一抹残酷的微笑。“我比你强。我相信你应该懂得我的下半句话是什么了吧?”
痛的要命——浑身上下没有任何地方不在痛,骨头,神经,乃至肌肉......安·丽斯觉得自己要疯掉了,又或者她已经疯了。可是,她的嘴却自己张开了,用那正在颤抖的声带说出了一句话。
“是的,我懂。”
下一秒,何慎言扯出了一具完整的骨架。他将其扔在地上,黑暗散去,露出一地尸骸。站在两扇黄金大门之前的法兰茜丝卡呆呆地望着他,脸上依旧残留着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