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探子们回报,诺克萨斯人正在接近我们。”
一名身着猩红盔甲的男人头也不敢抬地跪在地上,上述那句话便是出自他口。而他要汇报之人,则久久没有给予他一个回答。
弗拉基米尔坐在一把高脚椅上,出神地望着面前巨大的落地窗。今晚没有月亮,厚重的黑色云层在天空中翻滚着。偶尔有几颗明亮的星星会短暂地显露,但很快便会消失。
“大人?”男人壮着胆子问。“诺克萨斯人正在接近......”
“嗯。”弗拉基米尔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挥挥手让他离开了。“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接下来几天不要再来打扰我。”
他冰冷而漠视的态度并未让这男人觉得有什么不对,他非常恭敬地离开了这座阴郁的城堡。只留下弗拉基米尔一个人。
“诺克萨斯人......”
弗拉基米尔的音调低平而顺滑,那似乎不像是人类的声音。在只有一人独处的时候,他完全卸下了所有的伪装。皮肤变得愈发苍白而不见血色,同样颜色的长发随意地披在脑后。他相当迟缓地调动着自己的面部肌肉,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们早该来了。他忧伤地想。为什么不早点来呢?我可不能再等下去了,神明需要更为强大的血食......
弗拉基米尔发出了一声叹息,他心中被忧愁塞满了,他自己甚至都不知道这种情绪从何而来。有那么一刻,他的思绪停留在了过去的某个时间点。在那个时候,他还是一个有着褐色卷曲头发的小男孩。
连年不断的战争,飞升者们闯进了凡人的世界,带着他们无人可挡的武力征服了目所能及的所有世界,然后彼此混战。那时,他跟在其中一个的身边。
他的国家破碎,父母死亡,他作为奴隶被拉进了飞升者们的军队。得益于他的聪颖,弗拉基米尔很快便得到了晋升。他将自己的心思掩藏的很好,从奴隶到士兵,再从士兵到血魔法的学徒。他是第一个被允许研究血魔法的人类。
弗拉基米尔有些恍惚地想,或许,我就是从那时开始转变的。
人。
这种浅薄而无知的生物围绕在他身边,令他感到厌烦。他们彼此站的很近,但却隔着一道宛如深渊般的巨大鸿沟。
弗拉基米尔知道,自己已经算不得人了。无论是从被邪恶仪式改变了多次的生命形态,还是从他所做之事来看,他都算不得人。他本应为此感到高兴,因为人类就是孱弱而无用的存在,但是,他没有高兴。
或许是因为我将自己的情绪献祭给了神明?他若有所思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颊,透明的泪水划过,被他用指间接住,随后弃之如灰尘般地扔在了地上,摔成了千百份不同的碎片。
微小的已经不能用肉眼观察到的千百份碎片安静地躺在地板上,它们共同反射着弗拉基米尔的脸——一张苍白,而不再属于人类的脸。
名为弗拉基米尔的人类在今晚死去了,一个更为可怕的东西从其中缓缓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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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着座狼的斥候们无情地碾过草地,怒爪是其中一员。
你应该能从他的名字上看出些许端倪——是的,他是一个瓦斯塔亚人。无父无母,流浪到了诺克萨斯,加入了军队。他没有姓氏,就连名字都是在一场地下黑拳中取得的花名。
但怒爪很喜欢这个名字。
他那粗糙而原始的面容有着一种天然的野性,这狼人呲着牙,露出锋利的犬齿。他胯下的座狼比起其他同僚的要更为安分一些,无声地奔跑着。直到他们抵达了预定地点——距离那边陲小国都城前方三千米处。
“怒爪。”他的队长在呼唤。“过来。”
怒爪来到他身边,黑暗的夜色遮蔽了他们的身形,他的瞳孔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很轻易地便看见了队长手中的东西。
“炸药?”怒爪有些惊讶。“我以为你发过誓不再用这东西。”
“为了诺克萨斯与军团,我个人的誓言无足轻重。”他瞎了一只眼的长官平静地说,顺手便将炸药塞进了怒爪怀里。
他从自己座狼的背上卸下一个小小的板条箱,从里拿出了十四根炸药,这些小巧的黑色圆管是工程学的杰作。在过往的日子里,它们曾被用于开山裂石,炸出矿坑。直到某个战争狂人将其投入到了杀戮之中。
队长将其分发给每一个人,小队里成员的反应各不相同。怒爪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的兄弟姐妹们接过那代表着长官破碎之誓的炸药,将每个人的表情记在了心底。
炸药很快便分发完毕了,没有座狼发出声音。它们安静地可怕,一如这个夜晚。微风拂过怒爪的脸,绒毛被风吹动,他将炸药放在了自己的腰间,小心地用两根带子将其绑住了。特殊手法打成的绳结会保证它的安全。
“我们会在五分钟后发起突袭,作为斥候,我们的任务是取得情报。炸药的存在只是为了让你们在面对那些血骑士时拥有自保的能力——当然,如果有哪个幸运儿用这东西炸死了他们其中一个混蛋,我会为你们感到高兴的。”
队长的声音中带着笑意。
残酷的笑意。
怒爪的脸上同样泛起一抹微笑,他的笑容比起人类来说就要狰狞得多。瓦斯塔亚血脉浓重就是如此,顶着异类的脸,走到哪里都会遭到歧视。唯独诺克萨斯不会,这里包容所有人,任何人。
这也是为什么,怒爪会心甘情愿地在这里停留。他本是一头流浪之狼,却意外地在这里找到了失去的故乡。
“准备好,诸位。”队长还在继续,这很少见,他通常不会在战前说这么多话。“让军团铭记我们,见证我们......还是老规矩,如果有人死了,你的称号会得到继承。”
怒爪接上他的话:“问题是,队长,这么久了,我们都不知道你的称号呢。”
“......就你话多,怒爪。闭嘴。”他的长官无奈地叹了口气,翻身坐上座狼,扣上自己的头盔。声音变得沉闷。“沉默之剑,记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