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号。
距离抵达泰拉还有72小时。
72小时,三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复仇号的引擎轰鸣了四天时间,在这四天中,魔力的供给没有一刻中断过。它以狂躁的速度碾过路上的无数暗礁或是行星的碎片。它们在被无情的碾碎成破碎的无机物后,还会被复仇号周身的探寻转化法阵捕获,从而为它提供能量。
物尽其用,不外如是。
主控室内,一场激烈的争吵正在爆发。
“现在这个时候去伊斯特凡?!神圣泰拉正在遭受袭击,你却让我们绕个圈子去那该死的伊斯特凡?!”
安格朗不可思议地看着福格瑞姆,后者深陷在他的椅子内,凤凰此时看上去无比疲惫。他眼眶深陷,紧紧地抿着嘴。
他不发一言,安格朗却余怒未消地抬起手,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看在帝皇的份上,你的脑子坏掉了吗?需不需要我去找几个医师过来帮你看一看?”
“先停一停,安格朗。”何慎言做了个手势,被安格朗拍出印痕的合金桌面开始自己修复,同时,精神力触须也牵引着他离开了圆桌旁。
法师转过头,看着福格瑞姆,语气平和地问:“你听见的那个声音还在呼喊你的名字,对吧?”
“是的。”凤凰闭上眼,声音有如梦呓。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我逐渐能听清他在说什么了。我甚至知道他在那儿。”
“他说了什么?”
“古贤者在此等你——他在伊斯特凡三号上呼唤着我。”
福格瑞姆沉默了一段时间,随后艰涩地再次开口了:“我记得这个名号。古贤者瑞拉......他在泰拉统一战争后期就加入了第三军团,在我还没回归时,他就和我的父亲并肩作战过了。”
“痴心妄想,你在说一些疯子都无法说出的蠢话。”安格朗嗤笑出声。“一个泰拉裔的老兵,在伊斯特凡三号幸存了下来。你觉得这种事有可能发生吗?”
“为何不能?”
凤凰淡淡地问,仍然没有睁开眼睛:“你的士官,吉瓦多伦。他不也是在一群叛徒中坚持了一万年吗?”
“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你想知道原因?”
安格朗坐起身,他将双手放在合金圆桌上,表情平淡:“因为吉瓦多伦从未背叛,他未曾背弃人类的理想。他也不是靠着对我的忠诚幸存下来的——而是他自己的意志!”
“古贤者瑞拉也一样。”
福格瑞姆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始终坚定地站在帝国与人类那一面。在整个军团都追随着当时的我堕入混沌之时,只有少数人敢于保持清醒,并选择正确的路。这很难,难的不得了。”
福格瑞姆一字一句地说:“最终,我坐在这里——我坐在你们的面前,在经历了那么多可耻的背叛与亵渎之后,我终于再度拥有了理性与清醒,所以我非常明白,要选择正确的路到底有多难,也正因如此,我坚信古贤者瑞拉绝不可能背叛。”
“一家之言。”安格朗双手抱胸,冷冷地反问,愤怒于他眼中凝结,仿佛在下一个瞬间就会彻底爆发出来:“在你心中,到底是泰拉重要,还是伱的子嗣重要?”
福格瑞姆猛地抬起头,这个问题仿佛触及了他的死穴一般,让凤凰的眼底攀起血丝:“这不是两个对等的问题!”
“不,这就是。”
安格朗不怒反笑,尖锐的犬齿从他唇边探出:“你这可耻的背叛者,福格瑞姆。你从未真正忠诚于人类和帝国,就算你那肮脏变态的子嗣克隆出了一个未曾堕落的你也是如此。你口口声声说着自己完全清醒,可是,看看你所提出的要求吧!”
咆哮声回荡在主控室内:“你不配用他的名字!我认识的那个人绝对不会在帝国危难之际纠结于一两个子嗣的生死,如果那个古贤者瑞拉还活着,他在知道你有这样的想法后,你觉得他会感动吗?!不,他会以你为耻!因为你动摇了!你在帝国和他之间动摇了,不,我再把话说得明白一些......”
“你只是想弥补你过去所犯下的错误而已,福格瑞姆。你还是在追求完美,你的本性依旧未变。”
福格瑞姆浑身颤抖着,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生气,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将这个想法说出来。从安格朗嘴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在拷打着他的心,也让凤凰不禁真的扪心自问:难道我真的...注定堕落?
一只手伸了过来,轻轻搭在他的肩头。福格瑞姆抬起头,看见法师平静的金色眼眸,心中突然安定了下来。
他听见何慎言说:“我们是人类,福格瑞姆。而人类是被感情所支配的生物,这是我们最大的优点,也是我们最大的缺点。”
“而且,弥补过去所犯下的错误并不等同于追求完美。”何慎言微笑了起来。“别听那个被愤怒冲昏脑袋的混蛋的胡话。”
不顾安格朗的怒目而视,他拿起了被福格瑞姆放在一旁的动力剑。那是属于索尔·塔维茨,何慎言将剑递给了他,轻轻地说:“我相信你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的,福格瑞姆。这很难......但是,想一想索尔·塔维茨。”
福格瑞姆浑浑噩噩地离开了,精神状态仍然不是很好——考虑到他被一个来自过去的冤魂折磨了这么久,何慎言决定对他宽容一些。更为重要的是,如果他真的不忠诚,他就不可能拿起那把剑。
何慎言靠在桌面上,微笑着看着安格朗:“你刚刚很生气。”
“是的。”
红砂之主痛快地承认了:“我的确很生气,但那些话并不是我的真心实意。我想用激将法让他和我打上一场,或许这样会让这个蠢货好过一些。”
“这解决不了问题的。”何慎言平静地说。“和你不同,福格瑞姆敏感又脆弱。他追求完美,是因为他在自卑——他活在帝皇的阴影之下。这也是每个孩子的宿命,他们都会被父亲的阴影遮蔽,然而,最终也会完全挣脱束缚。”
“你似乎对他很有信心。”
何慎言奇怪地说:“他是个克隆体,安格朗。他的生理年龄才两岁不到。”
法师摊了摊手:“而且,不只是他,我对你们都很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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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尔·塔维茨的动力剑上没什么复杂的装饰,圆形的铁灰色配重球,剑格为代表了人类纯洁性的颅骨,在颅骨两侧有着型似翅膀的护手。
这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利刃,在福格瑞姆手中却极其安分。剑身上的立场并未被开启,他用两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刃,走在空荡的第一舰桥内。
这里通常很少有人来,船上的人们,无论是阿斯塔特还是星界军都不会贸然来到这里。仿佛约定俗成了似的,这里被他们当成了某种神圣之地。
平日里,他们仅在第二层甲板与底层甲板活动。福格瑞姆记起前些日子法阵中枢的报告,它说,那些难民在甲板底层建起了一个小小的城市。
人类的生命力当真旺盛得如同野草,千百万年来,这些曾被帝皇之子们所看不起的凡人就是这样一代一代的在天灾与人祸中艰难地生存着。
他们要面对繁杂的税务,要面对那些腐败的底层官员。如果不是出生在花园世界或基利曼的奥特拉玛五百世界,那么,大多数人从出生到死亡可能都会在工厂内度过一生。
他们没有帝皇之子与福格瑞姆所看重的所谓‘艺术细胞’,没有能够创造出伟大作品的能力。也从未真正意义上的明白任何深刻的道理。他们只是劳作、结婚、生子。然后死亡。
仅此而已。
然而,他们却构成了帝国的基石。
福格瑞姆停了下来,他突然意识到,过去的那个自己错的到底有多么离谱——他一味的追求各种艺术,甚至在战斗中都不允许自己失去优雅。可是,这有什么用呢?
他能够在漫长的生命中用各种上号的画布与颜料进行绘画,是因为有人在背后进行默默地劳作。他所喝的那些名贵的酒,也是他们所酿造出来的。而那些人真的没有‘艺术细胞’吗?不,恐怕不是的。
他们只是没有机会展现自己的天赋而已,这些人为帝国付出了一切。而直到五分钟前,福格瑞姆甚至还在潜意识里没把他们当回事。
沉重的羞愧袭击了他,福格瑞姆抬起手中的剑,凝视着那如镜面一般的剑身。其上反射出他紫色的瞳孔,当他再次抬起头时,那个在子嗣与帝国之间为难的软弱者已经消失了。
现在,我明白了。我们奋战,是为了让这些人能够有朝一日脱离那繁复的劳作,是为了让他们的孩子同样能够步入艺术的殿堂,追求美好的未来。我是为了帝国和人类的未来而战斗......而不是为了所谓的,完美。
有谁是完美的?我不是,就算帝皇也不是完美的。否则我又怎么会堕落一次?
凤凰突然微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