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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恩当然记得他。

对祂这种从远古之时便已存在的旧神来说,时间不过是掌中的玩具。而对于奥恩这种宁肯在自己的熔炉旁一待就是几百年的神明来说,一个印象深刻的凡人值得祂记很久。

比如他面前的这个。

尽管他已经从当年那个小不点长成了大一点的小不点,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战士了。面容也被胡须遮蔽,眼中更是有着弄得化不开的悲伤与疲惫,但奥恩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不是通过脸,而是通过那份意志。

祂咕哝着说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祂似乎完全没有身为神明的自觉,看上去活脱脱就是一个因为邻居家孩子一直敲门而不得不放下手里的活计出来应付他的男人。

“我得到了启示——伟大的奥恩,从一位来自东方的神灵那里。依照我对您发下的誓言,我回来通知您了。沃利贝尔——祂回来了!”

就因为这个啊。

奥恩很难说自己现在的心情,祂原本正在打造一把匕首。祂很少做这种精细的小玩意儿,而祂又是一个对自己作品非常吹毛求疵的匠人。因此,祂做的是符合人类尺寸的匕首,那对祂来说连牙签都算不上。

祂为此甚至不得不先花上了一百年自己如何琢磨缩小体型。等到终于开炉没多久,这个孩子就回来了,还不停的呼唤祂。结果就是因为一件祂早就知道的事情。

不过......

祂注视着站立在他面前的克达尔,缓缓说道:“你做得很好,我已知晓。”

克达尔的脸上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随后便倒了下去。他太疲惫了,不只是肉体上的,还有精神上的。奥恩注视着他一头栽倒在地,伸手拿起了他的那把斧头。

“唔......”

以祂的眼光来看,这把斧头粗劣至极。但也正因如此,反倒有了改进的空间。外形看上去颇像是一头人形山羊的熔铸之神微笑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祂远离了克达尔一些,约莫几百米。随后从口中喷吐出了火焰,照亮了半个夜空。

极高温度的火焰让斧头开始逐渐变形,就在这时,祂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铁锤,和一个铁毡。开始在斧头上敲敲打打起来,叮叮当当的声音一直持续了天亮。

奥恩对自己作品的吹毛求疵是人尽皆知,对这把不是祂亲手所造的斧头也是如此。等到一切完成后,他最后用锤子轻轻地在斧头的手柄尾端敲击了一下,印下了自己的印记。

将斧头放回克达尔身边,奥恩那双铁铸般的大手拂过克达尔身体上方的空气,炙热的气流一下让地上躺着的他眉头展开了来。驱散了外在的寒冷,与他体内那不断腐蚀的寒气后,奥恩转身离开了。

凡人们的生命何其短暂?他们之中大多数人甚至活不过奥恩构思一件作品的时间。但正因如此,他们的生命却极为灿烂。奥恩见过许多像克达尔这样的人,那个因为贪玩而一时失足掉落悬崖的男孩与那个因为过度疲惫倒在地上的战士形象逐渐重叠了起来。

祂开始回忆起往事。

每年夏季都会有人来到位于祂铸造室上方的这片岩地度过夏天。这里的气候因为奥恩的存在而变得比其他地方暖和一些。这点至关重要,他们会对奥恩献上一些祂根本不感兴趣的东西。奥恩从不出现,也不收下他们的祭品,更不会和他们沟通。

除了克达尔。

他失足坠下悬崖的那一刻,奥恩恰好没在打造作品。祂驱使着岩石,将这孩子救下了。奥恩后来才觉得懊悔,祂明明只需要驱使岩石将他送回去就好,自己干嘛要出现?

克达尔见到奥恩的第一面就认出了祂是谁,对这个什么都好奇的孩子感到非常头疼的奥恩不得不哄着他,甚至可以说是求着他回去。祂真的不想与人沟通。

孩子毕竟是孩子,奥恩板着脸说自己有个使命交给他的样子也颇为唬人。

祂还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我有个使命要交给你,孩子。你需要离开这里,代替我去监视我的弟弟——你或许听过祂的名字。沃利贝尔。”

祂没料到的是,这句话却让克达尔立下了誓言。他当时尚且年幼,却一脸严肃地立下了誓言:“我将成为您的眼睛,替您监视祂。不死不休。这是来自凛冬之爪的克达尔的誓言!”

奥恩后来也在闲暇时关注过他,看着他一点点长大。却因为那个愚蠢的誓言不得不背井离乡——原因很简单,凛冬之爪部族因其残忍无情的作风颇得沃利贝尔的喜爱。

奥恩了解自己的兄弟,在祂眼中。沃利贝尔是世间蛮荒的化身,祂以野蛮的杀戮与狩猎为荣。并要求所有凡人都遵守祂的这份‘古道’,但凡人们的道路应该由他们自己做主,而不是被祂们这些被时间淘汰的旧神来肆意干涉。

克达尔在长大成人后,了解到了他的誓言与部族的冲突后,不发一言地离开了。甚至没有留下解释,而奥恩了解这片土地上的凡人。克达尔的行为无疑会被解读为背叛。

部族养育了你,而现在轮到你为部族效力了。就像此前所有祖先做过的那样,但克达尔却不声不响地离开了。

他说自己以父亲与兄弟的鲜血呼唤我......

奥恩眯起眼睛,沉默的铁匠走回自己的群山之中,一言不发地继续打造起匕首来。

天完全亮时,克达尔悠悠转醒。

他不是自己醒的,而是被一只海鸥啄醒的。这该死的畜生扯掉了他的一缕胡子,克达尔在心痛之余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它,随后扭断了它的脖子。就当做今天的早餐。

他站起身,发现自己的身边摆放着一把焕然一新的巨斧。克达尔的眼睛立刻就被那把斧头吸引了,在他眼里,这斧头现在就是世界上最具吸引力的东西。

暗红色的斧身,原本那粗糙的弧度变得完美而凶厉,光是注视着它锋利的边缘,就让克达尔感到眼中一片刺痛。而握柄甚至也变得焕然一新,甚至还细心的缠上了裹手布,在那些裹手布之下,是不停闪烁着的古老文字。

克达尔双手颤抖着将斧头拿起,来自战士的本能让他挥动了两下。空气中立刻荡起烈焰,那只倒霉的海鸥尸体一下就与周围沙地一起变成了焦炭,而克达尔对此毫不在意。

他只是抚摸着斧头暗红色的表面,感受着其中寄宿着的火焰跳动的力量,随后再次握紧了刻着满满的古老文字的握柄。手指触碰到握柄尾部的那个小小标志,他咧着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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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慎言翻动着手里的书籍,他之前一直在苦恼收集知识这件事,索性在船上的三天里自己捣腾出了一个小小的法术。

原理并不复杂,甚至算得上简单。他只需要放出精神力触须,随后以某种形式给它们定下一个小小的任务目标:比如扫描四周大地所有一切可以称之为书的东西,将那些书里的内容记下后带回来。考虑到他的灵魂强度,他的精神力触须想要做到这件事简直易如反掌。

然后他又做了本能够储存许多知识的书,将触手收集回来的那些知识往里一扔,随后分类。齐活。

没什么比读书更让他愉快了,何慎言有时觉得,自己可能有阅读癖。不管是什么方面的知识他都照单全收,现在他已经看到了弗雷尔卓德的部族风俗方面。

这片土地上的居民大致符合外人对他们的想象,野蛮、残忍、无情——但他们不是生来如此,也不是时时刻刻如此。弗雷尔卓德的人民其实颇具浪漫主义,触手不止一次在那些废弃的村镇或是迁徙留下的房屋中找到一些羊皮纸卷。

祖先的历史,当然,这是最多的。但第二多的却是各种情诗,用词大胆热辣,有不少让法师看了直摇头——好家伙。通篇五百个字有三百个字是我想和你x床。

这哪是什么情诗......

他合起书,想起自己昨夜时感受到的那股气息。看来伊布拉塔尔部族的人没有给他指错路,他走的方向是对的。

法师可以扫描出祂们各自的所在地然后挨个上门拜访,不过,那样不太礼貌。顺着路找去拜访,和在拜访之前扔块石头砸人家窗户是两种意思。如果选后面那种,就算你提着礼物上门,人家也多半会觉得你是来找茬的。

望着面前的群山,他缓缓飞了起来。雪地的景色的确不错,可惜看久了一片白色再怎么说也会厌的。又不是某种黑色丝织品包裹住的女性无毛裸猿双腿能够让人在爱不释手的同时一直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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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高兴见到你平安无事,慎,戒。”

坐在慎与戒对面的是一个个子矮小的约德尔人——这句话听上去可能有点歧义,毕竟每个约德尔人都挺矮小的。不过,凯南就算是在他们中也算得上是最矮的那批。

凯南穿着一身紫色的紧身衣,木制的手甲后露出的是毛茸茸的爪子。他捧起一杯热茶,拉下自己遮面的面罩,美美地喝了一口。

慎有些拿不准凯南来此的用意。

他当然认识凯南,均衡教派历史悠久,分散在艾欧尼亚各地。而凯南是其中资历最老的成员,他是第一任也是唯一一任狂暴之心。教派有两个一直在更迭的职务,或者说责任,随便你如何称呼。

暮光之眼,暗影之拳。

暮光之眼傲然于世间,以冷漠且无情的目光注视着精神领域与物质领域之间的每一个角落。

而暗影之拳则锱铢必较,他们杀人最多,对恶鬼也是如此。

凯南在离开他的故乡后周游世界,来到了艾欧尼亚。在这里,他遇到了初生的均衡教派。在长久的注视后,他不仅是对均衡的意义有了全新的理解并被之吸引,更意识到了一件事。

均衡的领袖还需要另外一个人,需要一个求同存异的人。这个人必须防止战意旺盛的‘拳’压制住冷静自省的‘眼’,也得防止‘眼’因为过于高傲冷漠而阻止了‘拳’的行动。

由于约德尔人能够同时存在于精神与物质两个领域,凯南主动请缨。均衡教派接受了他,他一直担任狂暴之心至今。他的职责是做出判断,决定如何行动才能更好的维护平衡。

但...如果苦说死时他没出现,现在他的出现又是什么意思?

戒主动开口了:“凯南大师,不知道您是否了解苦说大师的事?”

“他不再是大师了,戒。”

凯南的声音听上去颇像是个幼童,但其中蕴含着的决断令人非常轻易地就能意识到他与幼童的区别。

“您什么意思?”

“这是我的失职——我每隔五十年便会返回约德尔城一次,苦说恐怕是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接触了一些别的东西。他远离了均衡,而我因为离开艾欧尼亚太久,没能发现这一点。”

“什么东西?”

慎问道,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攥地紧紧的。

“一些非常深邃,非常古老的东西。一些你们现在不适合知道的东西...谈谈正事吧,这座塔的主人,是谁?”

凯南移开了话题。

“一位旅者,一位法师。一位...值得我尊敬的人。”戒答道。

凯南置之一笑,随后转向了慎:“据我所知,是他杀死了你的父亲吧?”

慎对此没什么大反应:“是的,但父亲已走入邪道。他背离了均衡,那样的命令,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出现在教派里。更不应该被我们实施。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很好,你说得很对。但教派目前很危险。暮光之眼死去,暗影之拳不知所终,现在只剩下我和其他残存的教众。”凯南点了点头。

他不需要问出口,慎知道他想说些什么。

“恐怕我还不能胜任暮光之眼这个位置,大师。我还太年轻,太稚嫩。”慎低头说道。

“我当然知道这件事,人贵在自知之明,慎。你能明白自己的不足之处就已经胜过了许多人。”

“就这样吧,如果真的到了需要你们的那一天,我会回来通知你们的。至于现在,艾欧尼亚的均衡尚且还不需要两个年轻人投身其中。”

“另外,戒。多跟着那位旅者学习学习吧,他远胜我们其他人。”

他说完,身影化作一道闪电消失,噼啪的声音一闪而过。约德尔人在顷刻之间不见了踪影,那杯茶也早已喝完,房间里只剩下戒与慎二人。

“...你还记得均衡祖师塔尕(ga,三声)祁里的故事吗?”

慎转过头,看着自己白发的兄弟,缓缓问道。

“我当然记得。”

塔尕祁里,均衡教派的祖师,一位早已死去却深深影响着许多人的智者。

那时,艾欧尼亚经历了一场规模宏大的战争。他们在战火结束后的满目疮痍中重建了家园。也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塔尕祁里祖师遇见了凯南。

凯南到底是如何被均衡吸引的,已经没人知道了。但塔尕祁里祖师之所以悟出均衡之道,是有原因的。

战后的艾欧尼亚由于死去的生灵而变得动荡不安,每天都会有新的死亡产生,而那些来自精神领域的恶灵则没有一刻不在骚扰平民们。在那样的环境下,均衡初次诞生了。他们驱除作乱的恶灵,杀死为祸乡里的恶霸。秉持正义,维护平衡。

是什么时候起,均衡变成这样?

杀死一群平民以维护的均衡......到底是均衡变了,还是我们变了?

慎扪心自问,却得不到答案。这种信仰方面的断层让他尤为痛苦,戒却不同。他抬起头,说道:“你还记得塔尕祁里祖师与凯南大师的故事吗?”

几百年前,凯南刚刚加入均衡教派的时候,塔尕祁里曾问过他作为一个约德尔人,人类最令他钦佩的是什么。

“你们的故事。你们有好多故事。”凯南瞪圆了眼睛。“人类的生命短暂,但你们的故事却传承着你们最珍视的东西。所以你们才适合守护两个领域,远胜过任何不死者。”

在那片晴空与骄阳下,凯南说出了他的想法,以及他想如何尽己所能为均衡做出贡献。祖师认真倾听,思忖再三。

“你们总有一天要迎来死亡,”凯南欢愉地补了一句。“但我愿意背负你们的故事走下去。均衡教派的故事。”

祖师塔尕祁里听罢笑道,“此念德高而义厚,此行任重而道远。”

随后,凯南便加入了均衡教派,担任狂暴之心至今。约德尔人是寿命无限的生物,他们似乎永远不会老去。

戒缓缓说道:“我们或许会犯错。但无需沉迷在错误里太久,我的兄弟。错误不可怕,但不反省错误才可怕。苦说大师的错误,我们不会再犯——而凯南大师会将我们的故事传承下去的。”

慎没说话,他只是平静地站起身,整个人看上去已经截然不同。他回头时,戒看见他眼中的紫光:“均衡之道...存乎万物之间,我终于明白了,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