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日子,上启陈诗,行卷请托的新科士子,是不是少了许多?”
“行卷请托的没了,却又有不少诗词赞美的,近来外州学子奔走相告,皆感圣恩, 小郎在士林中的声名也是极佳。”
李彦了然:“你既然出宫来此,宫内肯定是发生事情了,说吧。”
上官婉儿道:“太后在后宫多置博士,扩馆规模,教授宫女识文断字,还准备让召命妇入宫侍奉,充实禁中女官。”
李彦眼睛微微一眯:“真是选的好时机啊,圣人在选拔人才,太后也没有闲着。”
上官婉儿道:“这本是皇后的事情,但现在皇后的身孕有八个多月了,还有一个多月就要生产,根本顾不上那边,才被太后所趁。”
李彦心想就算裴皇后不怀孕,十个加起来也不是武后一个人的对手,他说的时机不是那个,而是如今外朝的局势动荡,武后的切入点无疑极妙,询问道:“命妇受召入宫有多少人?”
婉儿道:“各府应该都去了。”
李彦问道:“你下次关注一下具体人员,尤其是关内士族的命妇。”
婉儿赧然道:“这我倒没有注意,我就知道,最漂亮的是七大王的王妃韦氏。”
这位韦氏,正是英王李显的王妃,昔日所碰到的扶风县令韦贞玄之女,也就是历史上的韦皇后,李彦好奇了:“太后看重韦氏么?”
婉儿摇头:“据我打听的消息,太后挺看不上这位韦氏女的,说她华而不实,但她确实很美……”
李彦暗暗感叹武后看人之准,又问道:“你哪来的消息?难道太后身边的人,都被你收买了?”
婉儿笑吟吟:“怎么能说收买呢,婉儿在宫中,结交了不少友人……师父,太后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李彦道:“说的好听些,就是内朝才流汇集,若与外朝分以颜色,承担一二政务,也是一件美事,太后用心良苦,若是说得难听些,就是太后又要抢权了。”
婉儿奇道:“太后威望一降再降,还能成功么?”
李彦道:“当然可以,因为召集命妇,本来就是太后和皇后职权之内的事情,外朝无力阻拦,恰恰这些命妇,可以与外朝产生密切关联,这一来二去,联系不就构建起来了么?”
历史上的上官婉儿,是武则天麾下女官集团的头面人物,更多的女官则是命妇,大臣的妻子。
那些妇人帮助武则天处理政务,其中权力最大的人,甚至能帮武则天批改奏折。
比如裴行俭的妻子库狄氏,也就是苏味道的岳母,历史上正是女官首领之一,“有任姒之德,班左之才,圣后临朝,召入宫阙,拜为御正”,上官婉儿比她名气要大得多,但能行使的权力还真不一定能比得上这位。
当然,这不代表上官婉儿能力不行,而是她毕竟没有了家族的依靠,命妇的作用不仅在于她们自身,还在于她们的丈夫,她们背后的家族。
所以后世说武则天为女子争取权利,很可惜,这和鼓吹武则天为寒门士子作主一样,都是对统治者一厢情愿的美好期盼。
女官在武则天眼中,就是更好控制朝局的棋子罢了,而且还不考虑这些女官后面的日子怎么过,婚姻是否幸福,日后如何容于夫家,就不在考虑范围了,与李治是如出一辙的刻薄寡恩。
婉儿不知那些,一听命妇真的能当女官,眼睛顿时眨了眨:“那挺厉害啊,这些命妇的夫郎可都是高官,又有太后支持,成为女官说不定真能掌权呢!”
李彦摇头:“且不说各个命妇之间的心思,退一步,即便她们能团结一致,成为一股不可小觑的政治力量,也无法持续多久。”
婉儿不解:“为何啊?”
李彦道:“纵观历朝历代,一个稳固的政治团体,除了来自朝堂上层的话语权外,还必须有根植于下方的力量,权力就像是一棵大树,只有那些将根拼命往下钻的树,其鼎盛和存世才会长久,比如各地的名门望族。”
“而女官则似浮在水面之上的浮萍,哪怕能遮住一片,也会随波逐流,完全没有根基,一旦下方的水源或者天上的烈阳出了问题,很快就枯萎了。”
这确实是武周一朝女官的弊端,她们本身没有掌握到任何实际的权力,只能看做是武则天衍生出来的眼睛和手臂,武则天一倒台,女官自然就树倒猢狲散,连个浪花都没有翻起来。
婉儿记住师父的话:“我明白了,稳固的政治力量一定要有下层根基……”
李彦凝声道:“话虽如此,但命妇被武后利用,确实容易生乱,偏偏后宫之事,我也不能插手的。”
婉儿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唇角微翘,低声道:“师父知道么,武氏子弟也在内文学馆学习,双方距离得不远,而据宫内的姐妹说,那些贼子看命妇的目光,有些不太对劲呢!”
李彦一怔:“他们难道……”
话到一半,他也意识到,那可是武氏子弟,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眼中顿时露出寒光:“婉儿,那毕竟是太后的族人,平日里怎能称贼?”
婉儿有些奇怪,哦了一声,就听师父接着道:“给我好好盯住,如果他们真敢冒大不韪,立刻拿下,我要亲手斩了武贼的首级!”